其后几日，顾翎昭在将军府过上了与从前在侯府时无二差别的贵女生活，每日同江鸢一起赏花品茗、对弈侯月。
不过虽然江鸢始终在她面前表现得轻松惬意，但她还是感觉到几分不对劲——顾凌枫已经连续两天守在军中大营，将军府中出现戎装将士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周遭的杀伐之感似乎越来越重了。
此时正值午后，江鸢与顾翎昭一同在花园中的楠木亭下乘凉。
顾翎昭望着外面和煦明艳的景色，眉目间是自己不曾意识到的忧心忡忡。
“白芷云华，你们先退下。”江鸢平和的声音响起，亭内的两个丫鬟立刻应声退下。
“嫂嫂，这......”
“今早便看你情绪不对。”江鸢将手中的茶盏轻轻放下，转头望向顾翎昭“可是添了什么心事？”
顾翎昭愣了一瞬，心里闪过些许犹豫，可最终还是点点头，承认道：“我是有些担心泾阳城，大哥已经两日没回来了，就算你们不说，我也能感受到，泾阳城的情况恐怕没有那么乐观。”
江鸢缓缓叹了口气，轻声道：“两军交战，动辄便将死伤无数，你大哥作为守城主将，责任重大，忙碌紧张些也属正常，不必过于担心。”
“我的担心不全在于此，大哥是朝廷钦命的将军，自然需死守城池，可是嫂嫂你怀有身孕，经不得闪失，依我看不妨先行撤离泾阳，去后面处境安全的地方住上一阵，待泾阳之危解除，再回来不迟呀。”
江鸢低头沉默了半晌，而后缓缓说道：“阿昭，你的好意我明白，可当下尚有数万百姓留守在泾阳城，我身为将军夫人，怎能未战先怯，独自逃遁？”
“事出从权，你的安危才是最要紧的。”
江鸢目视前方，语气坚定“战事瞬息万变，非人事所能完全掌控，这些我都知晓，但也已经下定决心，要在这将军府守到最后一刻。”
“嫂嫂......”
“阿昭”江鸢紧紧握上顾翎昭的手，眼里泛着淡淡泪光“我已尝尽了分离之苦，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我只要和他在一起，生或是死，我并不在乎。”
顾翎昭垂下眼，心里清楚再劝下去也是毫无作用，将心比心，若她与江鸢处境交换，她亦是断断不会先行撤离。
江鸢又接着说道：“凌枫已与我商量过，一旦形势失控，我们便率先将你送出去。”
“送我做什么？！”顾翎昭猛地抬头，声音一下子高了起来：“你们都要当英雄，怎能让我当逃兵？我才不会走，我要陪着你和大哥。”
“阿昭，你别急嘛，如今的局势尚不到糟糕的时候，一切还可以再商议。”
顾翎昭缓缓点头道，“没错，事情还没到那一步。”她接着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歉意道：“都是我不好，不该胡思乱想，有大哥在，泾阳怎会出事呢？”
江鸢温柔地拍了拍顾翎昭的手背：“关心则乱，我怎会不懂你的心意？可换种思路来想，这场战事对我们而言也不全是坏事，凌枫武艺兵法虽然精湛，可在当朝还未曾立下过战功，一个没有战功的将军，如何能服众呢？不往远了看，单说泾阳官场，这几日外军暂退，泾阳恢复了几分安稳，那李元忠便忘了他先前如何惶恐，又打算要挑事了。”
“挑起事端？他又干什么了？”
江鸢侧脸看向顾翎昭，眉目间满是无奈与麻木“你回府的那日，他的探子看到了你与凌枫并肩而行，唉......我今早收到消息，那位李大人已向泾阳众多官员暗喻，说你大哥无心备战，大敌当前，还有心思迎美人入府。”
“怎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顾翎昭五官有一瞬间的扭曲，她咬牙切齿道：“这个李元忠到底怎么回事？”
“他做的荒谬事可远不止这一件，你也别生气，只当是个笑话听听，我对这些都已习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出招应对就是了。”
“可是，这，这个家伙到底倚仗的是京中哪一方势力？泾阳怎容让这样卑劣恶心的人做长官！”
“依仗的势力嘛”江鸢伸出五根手指，低头认真道：“让我好好算算，他那亲戚攀得可不是一般的复杂，嗯......如果我没记错的，李元忠的妻妹是梁国舅一个良妾，他所依仗的基本就是梁家的声望。”
“妻妹、良妾......”
江鸢看着顾翎昭犯迷糊的样子，一下子笑了出来：“绕晕了吧......你帮你捋一捋，这李元忠背后有一个在京做大官的岳父，而他岳父之所以能在京中平步青云，则全因自己的女儿入了梁家、得了梁国舅的青眼，攀上了太后这一枝。”
“我好像听懂一些了。”顾翎昭费力理清了这一环节，心里有立刻浮起了一个疑问“我知晓梁家如今势头极盛，可梁家一个妾室真能有如此能量？托举了自己的父亲不说，连这姐姐一家也跟着沾光得道？”
“这倒也不尽然，据我所知，李元忠的岳父大人在京中还算低调，行事作风也没什么把柄可抓，我猜李元忠若处在京城，只怕也不敢嚣张造次。怪只怪边城距离天子太过遥远，皇亲国戚一词便显得尤为珍贵，加上李元忠的脸皮奇厚，私下里甚至敢称国舅爷为自己的连襟，哼，泾阳当地人士被他唬得不清，就差把他当大佛供起来了。”
“他这胆子也够大的呀，梁峥距离泾阳可没有多远，我记得他同府里的庶弟庶妹关系可不怎么样，若是听到这些话，保不齐要勃然大怒。”
“他的胆子当然大，只怕梁峥到了他面前，他也敢笑嘻嘻地上去攀亲戚。”江鸢闭眼捏了捏山根，又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前些日子闹得最严重的时候，府衙都被烧了大半，眼下援军将领来了，都不知如何安置。”
“这也是李元忠的手笔？”
“他怕凌枫查账查案宗，自导自演了一出戏，结果那日突起大风，火势一下子失了控，差点把他自己烧死。”江鸢边说边笑着摇头，道：“你若早两个月回来，便能看到咱们泾阳官场有多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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