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鼎鼎心里“咯噔”一下。这哪里是商量,分明是通知。他偷偷看了儿子一眼,赵明哲微微不可察地轻轻点了点头。
“余主任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赵鼎鼎挤出一丝笑容,做了个“请”的手势,“东跨院刚收拾过,很清净。”
余华嵘道了谢,目光却越过赵鼎鼎的肩膀,落在回廊转角处的一个身影上。那是个穿着淡紫色旗袍的年轻女子,正踮着脚往这边张望。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余华嵘还是看清了她脸上那层厚厚的脂粉,以及脂粉下若隐若现的麻点。
女子发现余华嵘在看她,慌忙躲到柱子后面,只留下一缕幽香在空气中飘散。那是茉莉花头油的味道,还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鸦片烟味——余华嵘在怡红院卧底时对这种味道早已熟悉。
“那是……”余华嵘故作随意地问道。
赵鼎鼎顿时老脸一红,赔笑道:“贱内小娥,不懂规矩,让首长见笑了。”
余华嵘眉毛微微一挑,几近难以察觉。他早有耳闻,这老地主娶了个窑姐儿做小妾,没想到如此年轻,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
部队安顿妥当之时,已然到了晌午。余华嵘婉拒了赵家的宴请,仅让勤务兵去灶房拿了几个窝头。他正就着咸菜啃着窝头,赵明哲敲门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红木食盒。
“余主任,家父让我送些点心过来。”赵明哲打开食盒,里面摆放着四样精致的江南茶点,“听闻您曾在苏州带兵,想来会喜欢这个口味。”
余华嵘暗自警觉起来。赵家这么快就摸清了他的底细,看来这个留过洋的儿子不简单。他捏起一块枣泥酥,看似随意地问道:“赵先生在哪所大学深造过?”
“剑桥,学的是经济学。”赵明哲微笑着回答,“可惜所学未能施展,如今新社会已不讲究这些了。”
话里暗藏深意。余华嵘听出了弦外之音——这个地主家的崽子在试探他对知识分子的态度。他呷了口茶,突然话题一转:“令堂看起来颇为年轻啊。”
赵明哲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一瞬:“是家父的续弦。前年从汴京……娶回来的。”他巧妙地省略了“怡红院”三个字,但余华嵘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
“哦?汴京可是个好地方。”余华嵘装作没有察觉,“我曾在那儿打过游击,对城里还算熟悉。令堂是哪条街上的?”
赵明哲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这个……我不太清楚。余主任慢用,我还有事……”他匆匆告辞,连食盒都忘了拿。
余华嵘冷笑一声。这些所谓的书香门第,表面上一副清高的模样,背地里还不是去逛窑子?他拿起第二块点心时,发现食盒底层压着一张纸条,上面用工整的小楷写着:“今夜亥时,后花园凉亭,有机密事相告。”
字迹娟秀,明显出自女人之手。余华嵘将纸条凑近鼻子,闻到一丝茉莉花香。
夜幕降临,赵家大院渐渐安静下来。余华嵘借口查哨,独自来到后花园。五月的夜风携带着芍药花的香气,假山后的凉亭里,果然有个窈窕的身影。
小娥今晚换了一身素白的旗袍,脸上的脂粉比白天淡了许多,那些浅褐色的麻点反倒为她增添了几分真实的美感。见到余华嵘走近,她慌忙起身,不小心碰翻了石桌上的茶盏。
“余、余首长……”她声音细如蚊蚋,手指不断绞着衣角。
余华嵘在离她三尺远的石凳上坐下:“赵太太有何事?”
这个称呼让小娥浑身一颤。她抬头看了余华嵘一眼,又迅速低下头:“我……我不是太太。老爷从没给过我名分。”
月光下,余华嵘看见她脖颈处有一道淡红色的伤痕,像是被什么细绳勒过。小娥察觉到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拉了拉衣领。
“赵鼎鼎虐待你?”余华嵘的声音冷了下来。
小娥摇了摇头,突然跪下:“余首长,求您救救我!”她扯开衣领,露出更多的伤痕,“老爷听说要进行土改,天天拿我出气。今天听说部队要来,他……他让我伺候您,说要是能攀上您这棵大树,说不定能保住几亩地……”
余华嵘的眉头紧紧皱起,眼中满是愤怒与怜悯。他走上前,将小娥扶起,声音低沉却充满力量:“你起来,不用怕,有我在。土改是为了让广大百姓过上好日子,像赵鼎鼎这种恶霸地主,绝不能让他再为非作歹。”
小娥泪眼汪汪地看着余华嵘,身体还在止不住地颤抖:“余首长,我知道您是好人,可老爷他心狠手辣,要是他知道我把这些事都告诉您了,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余华嵘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我会保护你的。等天亮之后,我会把赵鼎鼎的恶行上报,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等事情解决了,你就能过上安稳日子了。”
小娥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下,说道:“余首长,我……我不敢再待在这赵家了,我能跟着部队走吗?我可以给大家洗衣做饭,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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