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谓品阶高低，犯了错，挨骂挨打，天经地义。
上一次三方会审审得谁，萧弃脑子团得跟坨浆糊似的，记不清了。
军中待命的大夫受命替萧弃包扎伤口，侍童则在一旁登记所需药草的剂量，两人忙得不可开交。
徒儿受伤做师父的感同身受，但是该说的不能少，该长的记性少不了。
“为师教过你，战场不是逞英雄的地方，不是你挥挥手臂就能全身而退的戏台，你想着人少，不容易暴露，再多的却是连想都不愿想就草率决定，这是合格的一军主帅该做的事？”莫老爷子恨不能揪着萧弃的耳朵教训，爱之深责之切，这回只是受伤，如有下回怕就不是受伤那么简单了。
萧弃疼得龇牙咧嘴，原本还处于混沌的脑子在莫老爷子的高压问候下不得不转醒，好应对接下来的疾风骤雨。
“是，徒儿知错，徒儿鲁莽的行径差点赔进了徒儿的性命，也差点坏了东齐与文贤双王的约定，是徒儿的不是。嘶……烦请您轻点上药！”萧弃轻狂，狂在了心上，除非她自己认为自己有错，不然绝不会低头。
莫永平如何料到在他手下一板一眼的徒儿不过三出京就给他整了手大的，明明早已过了牛犊子期，干起牛犊子事来却比初初习武那会儿还要莽，一副不顾性命只顾野的做派，愁得老爷子胡子又白了一撮。
“还有你，让你跟着她，你就真跟个跟屁虫一样，她做什么你都不加阻拦的吗？”萧弃认错态度良好，一向偏宠徒儿的老爷子难以狠下心继续责骂萧弃，可不骂吧，又窝火，正好，莫罔在旁边，所谓嫁出去的孙子泼出去的水，等回了京，想骂都骂不着了……
“……唔！”莫罔稍稍的怔愣便叫老爷子抓到了机会，老爷子力道不轻的冲拳分别怼在了莫罔左右两肩，下盘不稳的他忽地吃了一记不留手的攻击，直接原地掀了一圈。
莫罔怎会对自家祖父设防，那一拳下去，他趴在萧弃脚面偏右的地上半晌也不见他爬起。
这可心疼坏了萧弃，忙正过身子给莫罔倒面儿，好让他的俊脸朝向帐顶。这不看还好，一看萧弃委实没绷住笑。
谁懂啊，开天眼了……
女子点花钿的位置莫罔镶了粒方不方、圆不圆的石子，周围的皮肤因为紧贴过软沙的缘故多出了好几道印痕，平白增添了异域的风情。
“别怪为师心狠，你是为师的徒儿不错，除此之外你还有层更显着的身份，你要清楚功非我们之功、过必我们之过这句话的含义，你在我们的眼皮子下受伤或者怎样，一旦被朝中那些碎嘴子知晓，陛下知道是早晚的，到那时我们势必会受到牵连，而这与我们间关系的好坏无关。”
“我打他是因他没能劝住你，不止是他，待会儿为师也要自行受罚……在我们看来，自罚总好过将来一桩桩、一件件的清算。”世道就是这样不讲道理，皇权在上的日子压迫着许多人，他们害怕，他们嫉妒，所以想要推翻，然后建立以他们为主的新政权，照葫芦画瓢轮番上演……
从头到尾，他们都是不平等的。萧弃弯起的嘴角僵住，自心底涌现出了无从辩解的孤寂与无力。
“借此提醒你，凡事过过脑子，思考思考利弊，话本里的单刀赴会只是故事，万不可当真失了平日的判断。”
萧弃想说东江那次的重伤萧凉就没有追责，可她哪里知道，东江之行本就源于一场算计。萧凉之所以没有迁怒别人有两点原因：一是朝中繁琐事务太多，他腾不出手；二是与其怪罪他们，不如责怪自己，终归自己才是执棋人。
莫永平走了，诚如他所言，去领罚。
“师姐还疼吗？”莫罔直起身握住了萧弃垂在身侧的手，她像是为了赎罪，手上的力度很重，骨节处隐隐泛了白。
军医听了一肚子不该听的话，惶恐不安的他只想找处地缝钻进去。
游思妄想间军医的袖袍钩动了萧弃背上未处理的箭伤。
痛意使她痉挛，一声压抑的闷哼告诉了莫罔，疼的，怎么不疼？
“让你轻点，你就是这么轻的？”莫罔横眉冷对的模样吓到了心不在焉的军医，军医高举满手的鲜血，连声告罪。
“怪他作甚。宋军医，如果累的话我可以让莫世子去请其他军医，不必强忍这一时半刻的疲乏……”这话在旁人耳中只有关怀与体贴之意，在宋军医耳中却似那催命符，听之便使人汗毛乍立。
“谢长公主殿下的好意。不过不用了，臣下可以的，还有就是，现在换人恐会加重伤势，臣下不敢擅离，还请殿下再多忍耐，很快就好。”强忍的是疲乏吗？不，是恐惧，急于保命的欲望迫使着他冷静。
其实，长公主殿下也不是那等嗜杀成性的人，对吧？
萧弃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背脊处传来的阵阵刺痛上，她自顾尚且不暇，哪来的余力审视替他缝合刀伤的宋军医。
一碗热乎的麻沸散下去，萧弃的感知像被重新打散，像是飘在天空中的云彩四肢发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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