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那闲话说得最大声的汉子猛地惨叫一声,接着大力甩手跳开。
他这一松手,沉重铁箱轰然坠下,狠狠砸在同伴脚上。
对面暴怒痛骂:“察鲁!你找死吗!”
“不!虫,毒虫!我被咬了!”察鲁状若癫狂地拍打自己的四肢躯干,面容扭曲,微微哆嗦,“我、我的手指好像失去知觉了!”
另外几人哄笑出声:“察鲁,你可真会装模作样!蛇虫而已,这就把你吓坏了?我们往常可是随手捉来喂鹰隼呢!”
“你不是说,你一脚就能踩死十只吗?原来都是哄我们高兴啊!”
“不……不、不,”察鲁一屁股跌坐在地,他撸下衣袖,举起右臂,语气激烈道,“你们懂什么!快去找医官!我、我的手,我的手!”
话音刚落,他又惨叫一声,随即抱着右臂开始在地上来回翻滚,顷刻间竟面色灰白,汗如雨下。
这时其他人才察觉不对,先前没怎么出声的费达苏一手举过火把,往察鲁面前伸。
这一看,另外几人也冷汗直冒。
察鲁的一整条右臂乌黑发亮,因他动作皮肤上不断裂开新的血痕,皆从皮肉内部生生撑裂,像是一张巨大的血色蛛网,妖异,可怖。
变故只在眨眼间,众人纷纷愣住。
这……只是被虫子咬了吗?
“啊!啊啊啊啊!”察鲁仍在惨叫。
费达苏当即厉声:“保命重要,快,先砍下他右臂,再去找医官,快!”
“……费达苏!你敢!”察鲁冷汗津津,闻言竟恢复了点神智,他用尽全力往后躲,狼狈又愤怒,“我、我在草原上能徒手拧断狼王脖子,能一拳砸碎猛虎脑袋,就凭这一点虫毒,你要我断臂!”
他咆哮道,“断了手,就是彻头彻尾的废物!我还配在草原上活下去吗!”
其他人不敢动,费达苏沉着脸抽刀:“蠢货!你的右手都腐烂了!我看乾天最好的医者也治不了你的手,不如砍了保命。”
刀锋劈空,两人翻滚在地,拳肘相向。
“费、费达苏!察鲁!别打了,有人!有人来了!”
察鲁落于下风,被揍得鼻青脸肿,虽踩着他肩膀的男人伤势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后者已控住了战局,正高高举刀,又闻声扭头。
在他们不远处,一个布裙少女坐在铁箱上,轻晃脚尖,身姿舒展,月光照亮了她半边脸,她的眼神很静,对面前凶猛缠斗的戏码没有丝毫波澜。
费达苏眯眼:“……艮山人?”
少女唇角勾起一点弧度,点头。
费达苏放下刀,急道:“我们是奉你们艮山三少爷之命抓毒虫的!我兄弟刚刚被毒虫咬了,你快看看他还有救吗?”
少女双手撑着铁箱,往前探身,她微微歪头,好奇道:“很疼吗?”
疼得几乎快把他每块肉都撕裂了。察鲁满口血沫,朦胧中看见那样一张天真稚嫩的脸,他呸了声,大喘粗气,“跟这种丫头说有什么用!我的手说不定是被下了诅咒,你快去找萨满来救我,别跟她废话!”
费达苏心中亦不信区区虫毒能达到如斯恐怖的效果,他扭头遣了旁人去找族中萨满,又朝铁箱上的少女问道:“我兄弟的手……”
青黛慢条斯理:“很疼吗?”
“你……!”
“察鲁!”费达苏喝道,“回话!”
察鲁咬牙切齿,强忍耻辱感道:“……疼。肉要炸开了似的,连骨头都疼。”
“哦。”青黛耐心“问诊”道,“那你驯服烈马,扼死野狼,和砸碎猛虎时,有过这般程度的疼痛吗?”
察鲁:“那些东西怎么有本事伤我!”
“哦。”青黛一指拨弄银锁,清音荡开,天真地、清脆地响着,“烈马,野狼和猛虎都做不到事,一群只知道躲在深山老林里玩虫子的艮山人好像能轻易办到呢。”
费达苏愣住。
察鲁也不可置信地僵了片刻,他用力捏紧右腕,脸都气白了几分,却瘫在地上无法动弹:“你说什么!”
“艮山女人,是你做的?!”
“是吗?”青黛只微微低头,用两指捏着锁身,轻缓地来回摩挲,“不知道。”
“你还敢装傻!我、我要杀了……”
费达苏忽地行了一个按胸礼,他深深低下头去,“尊贵的艮山客人,我和察鲁无知又傲慢,我不奢求您能原谅我们的无礼多嘴,我们事后一定亲自去可汗面前请罪。只是……”
他字字艰难,“能否请您救救察鲁?我们是贺兰可敦的母族人,察鲁他可以死在战场,但不能这样毫无尊严地死去……”
“至于他那右臂,”费达苏说,“我如今就砍去,当作对艮山的赔礼。”
“费达苏你……!”
青黛放开银锁,她抬眼,轻弯嘴角:“啊——你们这是唱的什么戏?叫人听了,以为艮山人都是能止小儿夜啼的恶煞。”
“艮山人都十分善良,当然了,包括我。”她轻拍胸脯,眼中闪烁着玩味笑意,“我家中大姐姐也告诫我不可以见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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