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行来了个重量级，一幅现代画家的国画。
这个类型的价格其实很少有超过百万的，但这个署名斐澜的画家却是个例外。
她的画基本上以国画为主，题材也集中为花鸟画，但因为身份特殊，均价已经超过三百万。
一般这种类型的作品会优先选择老牌拍卖行成交，会找到周晏完全是个意外。
周晏在国内各大博物馆美院艺术馆跑的时间长了，年轻好看出手大方又好学，很快就获得了一众艺术家的好感，有个败家子手上捏着这幅画正愁不知道应该往哪里送，一听有这么个后起之秀，立刻就跑过来了。
“要不是做生意赔了，我说什么也不会把这幅画拿出来，这可是我当年觍着脸亲自去求来的，要是让人知道我把画卖了，我这脸可就没了。”
朱总前两年投资失败，欠了一屁股债，拆东墙补西墙的折腾了两年也没能还干净，现在债主逼上门，他也只能咬着牙先把东西卖了缓一缓。
要不是多少还要点脸，他也不用跑这么老远到宁城来卖。
检验的人还没有回来，周晏示意对方喝茶，听了这话却有些奇怪。
“其实朱总完全可以先典当出去，过一段时间再赎回来，只要周转开了，也就不会有人知道。”
“我也不是没想过，可那些家伙都太黑了，当的时候照着估值的三成给，赎的时候却要照着八成，里外里我还搭进去不少，不如直接卖了干脆。”
“如果朱总信得过我，我倒是有个办法，能让你周转开。”
朱总坐直身子，“你说。”
“我有个朋友正好是开典当行的，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把差价压得小一点，这样朱总就不用为难了。”
“你这朋友靠谱吗？”
“发小，认识十几年了。”周晏笑了笑。
好好一笔买卖直接转手给了别人，办公室的人都很肉疼，这一单要是成了他们也能分不少呢。
“汪姐，你说老板为什么要这么干啊？”
汪明珠摇头，“老板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
办公室里，周晏正在给lucky添置衣服，细致程度堪比给新生儿选衣服。
“周总，这是上个月的报表。”
汪明珠把报表放在桌角，周晏随口问“他们很失望？”
“也没有，不过眼睁睁看着单子没了多少有点奇怪。”
周晏敲了敲桌面，紧邻着报表有另外一份新鲜出炉的检验报告。
汪明珠拿起来一看，眼睛瞪得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怎么会是......”假的？
“斐澜应该看出来了，所以推到我们这里，以后记着这人拿来的东西都往典当行送。”
“周总一开始就知道这东西不真？”
“舍近求远总得有个原因，小心点总没错。”周晏又道“鉴定那边你看着找几个有经验的，让他们常去恒顺转转，那边世面上的东西多。”
汪明珠连声答应下来，这行是这样的，宁可生意不做，也不能砸自己的招牌。
要是让人知道他们这里有假货，以后都不用开了。
“这段时间还适应吗？”
年后汪明珠就升了总监，统管办公室业务，有了单独的办公室，手底下管着七八个人。
工资翻了一倍，工作量也跟着上去了。
汪明珠笑着将头发掖到耳后，喜气洋洋道“还行，都习惯了。”
她原先在别的公司可没有这样的待遇，难得老板和气，公司发展得也不错，她几乎卯足了劲盯公司的业务，一周五天几乎有三天都要加班。
“好东西是拍不完的，你们休息好了才能用最好的状态工作，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因为休息不好而影响工作。”周晏说。
汪明珠的笑容僵在脸上，“周总怎么会这么说？”
“员工勤奋工作对老板来说是好事，但我不希望我的公司出现加班文化。”
周晏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道“上个月的报销费里加班打车的比重很大，我不希望出现不必要的加班。”
汪明珠有些难堪地扯了扯嘴角“我会跟他们说的。”
“不是他们，是你。”周晏严肃道“工作是做不完的，比起浪费时间的加班，我更希望你们能在正常的工作时间内完成自己应该完成的工作。”
他轻轻敲着扶手，“如果工作量超出负荷就招人，如果效率不行就提高效率，不要用超时工作来弥补。”
汪明珠愣愣地看着她，比当众被人扇了一耳光还丢人。
习惯了内卷的人突然被告知不要用这套工作方法，她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工作了。
“可是多谈一个客户就能多给公司挣钱，这样不好吗？”
周晏摇头，“刚开业的时候需要我们主动洽谈，但那时候是为了打开知名度，比起成交，我更在意有多少潜在客户知道我们。”
“现在我们要做的不是主动邀约，而是等待有意愿的客户上门，这样成交率才高。”
“难道要一直被动等待？”汪明珠很不理解地看着他。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越主动越被动。”周晏解释道“如果非常主动地邀约客户，他们就会觉得自己能够从你这里获得让步，反而会让我们陷入不利的处境。但如果你很少邀约，偶尔邀约一次，客户就会觉得这是一种认可，一种品味的象征。”
他们的客户群是养尊处优，一辈子被别人捧着的人，如果你也跟在身后追捧，那你和那些靠他生活的人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就不会被重视。
汪明珠被他的理论震惊得一愣又一愣，这就是老板的思考方式吗？
“可我已经发了很多名片......”
“发就发了，及时止损，什么时候都不晚。”
周晏坐在皮质的椅子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冲散了眉宇之间的阴郁，他像阴雨天从墙上走下来的少年，带着一身潮湿的霉味，远远看着就让人心生警惕。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不痛不痒地说着自己的心得，仿佛倾囊相授的感觉让人由衷地觉得自己被重视。
汪明珠觉得自己不小心走进一间陈旧的老屋，他是那间无人问津的屋子里最后的珍宝。
那些传世的珍宝知道自己的价值吗？
知道有许多人为了一睹风采不惜跋涉千里，在门外排上两个小时也要看一眼的心情吗？
也许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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