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萱这边说服了自己，日子过得还算自洽舒服，不当值的时候，就绣些花样托人带出去卖钱。
可是落在别人眼中，就不是这样了。
凤仪宫里的宫女，在桃枝的刻意挑唆下，都说是魏如萱攀高枝不成，如今认清现实，没脸见人。
同在四执库的小姐妹特地来看她：“如萱，你没事吧？”
看着春蝉一张小脸满是担忧，如萱轻轻一拧：“放心吧，我好着呢。”
“倒是你，怎么又吃胖了？”
春蝉一啐：“就四执库那伙食，能把谁吃胖了？你不知道，自从你走了之后，大黄更抠门了，最近天热了，连绿豆汤都比之前少了一半，还是从前花房的粱嬷嬷好。”
她笑嘻嘻地围一围如萱的细腰：“你是自己瘦了，才觉得所有人都胖了吧？”
春蝉撞一撞如萱的肩膀：“该吃吃，该喝喝，那些闲话，你可不要听。”
如萱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春蝉和她同一年入的宫，可是比她还惨些。父母双亡，叔叔当家，婶婶嫌弃她吃得多，才将她送入宫中，换了十两银子。
她们从花房到四执库，朝夕相伴了五年。
平时不觉得怎么样，这会子见了春蝉，如萱才觉得自己的委屈，像是洪水一样冒了出来，如萱不禁将桃枝几次为难自己都说了出来。
春蝉瞪圆了眼睛：“她怎么能这样呢？公然毁谤你的名声，皇后娘娘就不责罚她么？”
如萱想到皇后搞神秘测的神情，心里打了个突：“我……几次三番拒绝皇后的意思，大概她心里，也想让我吃个教训吧。”
春蝉哄道：“要我说，她们就是嫉妒你。咱们在宫里，见到的宫女没有成千也有几百，我还真没见过样貌比你还好的。”
“你不要当回事，越是搭理她们，她们就越来劲。等过些日子，自然就忘了。”
“至于将来……”她说着眼里放光：“说不定，你还真能做个娘娘呢。”
如萱破涕而笑：“娘娘可不是轻易能做的，先帝爷好些妃嫔，直到薨逝的时候也没能当个一宫主位。咱们是宫女，只能一级级晋封，想当娘娘啊，下辈子吧。”
春蝉就是见不得如萱自暴自弃的样子，捉了她的手臂靠过来：“我就觉得你行。这样吧，如果有一天，你当了娘娘，就让我去你身边做大宫女怎么样？”
如萱笑了：“别说娘娘了，哪怕我就是一个官女子，也要把你留在身边。”
春蝉老神在在地纠正：“官女子没人伺候，最起码也得是个更衣才行。”
*
春蝉预料错了。
桃枝等人的欺负，没有因为时间的停止，反而因为如萱出身普通人家，家中只有老母弱弟而变本加厉。
“这是皇后娘娘赏永昌宫关贵妃的，你送过去吧。”
如萱接过沉重的衣裳料子。
桃枝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这可是蜀中进贡的丝锦，你小心着点。”
如萱低低应了声是。
往常这样的活，都要两个人来做，防止路上出了什么事，一个人说不清。
可是现在，桃枝只让她一个人去，而且还是去得罪过的关贵妃那里。
如萱出门的时候，兰翠悄悄递给她一把伞，“这天看着要下雨，你当心。”
如萱更不敢耽搁，心里领情：“多谢姐姐。”
到了永昌宫，果然被刁难了。
她一路托着料子，双臂已经酸麻不堪，现在更是跪在燕禧殿中，双腿渐渐失去知觉。
“娘娘，皇后娘娘差奴婢来给您送……”
如萱还未说完，关贵妃身边的阿琐就笑道：“娘娘，小厨房新炖的燕窝来了，您用一点吧。”
关贵妃坐在榻上，红唇如火，冷冷一笑：“小厨房的手艺，怎么比得上秀儿呢？”
阿琐会意，眼睛一转：“秀儿已经被赶出去了，娘娘就算伤心，也不能不用餐饭啊，陛下知道了，会心疼的。”
这句话说到关贵妃心窝里，她勉强动了动勺子。
“至于秀儿的事情，娘娘心中不痛快，就打奴婢一顿吧。”
关贵妃斜睨了一眼如萱，才说：“打你有什么用？你又不是罪魁祸首。”
阿琐道：“瞧奴婢的脑子，罪魁祸首，不就现成儿地跪在这儿么？既然她自己送上门来，娘娘当然想怎么罚，就怎么罚。”
关贵妃的目光，像毒舌一样将如萱缠住。她身上已经出了一层冷汗，四月的天，凉的直打哆嗦。
“哼，陛下摆明了不喜欢有人动私刑，本宫又怎么会做陛下不喜欢的事情呢？”
阿琐上前来，“那么这宫女冲撞了娘娘，娘娘罚跪，就不算私刑了吧。”
关贵妃懒懒往后一歪：“你呀，鬼主意就是多。”
如萱知道自己已经在劫难逃，连忙磕头求情：“贵妃娘娘，奴婢奴婢也是奉命行事，皇后娘娘还等着奴婢回去复命，求娘娘网开一面，放奴婢回去吧！”
她连连磕头，却只换来贵妃一句：“让她在太阳地里跪。”
如萱眼看着阿琐将丝锦拿走，眼看着贵妃专门请了自己宫中善昆曲的宫女咿咿呀呀地唱，特地请了提前解禁的刘嫔前来观看……
日头一寸寸偏下去，如萱嘴角干的起皮，却还掐着手心保持清醒。
自己已经出去大半日了，贵妃出气，也不能真的将皇后派来送礼的宫女凌虐致死。皇后与贵妃二虎相争，自己在夹缝中，未必没有生存之地。
只要关贵妃不想真的和皇后撕破脸，就一定会让自己回去。
燕禧殿昆腔咿咿呀呀传来，如萱昏昏沉沉之间，嗓子里干的直冒血气，却忍不住跟着萧管轻哼。
小时候家中富庶，请了南府班子来场戏，如萱认认真真学了三四年，打小的童子功。
后来入宫，花房的粱嬷嬷也爱好昆曲，不当值的时候，便细细地教小如萱，小春蝉不会唱，就在一旁鼓掌。
如萱眼前一片茫茫，自己和春蝉长大了，粱嬷嬷病死了，花房换了管事，四执库的黄公公为人苛刻，凤仪宫的桃枝皮笑肉不笑，皇后的试探，贵妃的跋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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