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绍一句话将他堵了回去：“兄长，吾女之贤，圣人亲口赞誉，闻她好读书，特赐藏书阁令牌！”
庾望思绪立刻奔腾，庾氏以武勋起家，他这一代兄弟五人，仅庾绍一人以科举入仕。
小一辈中，庾骁好武，他膝下四子皆好读书，日后入仕少不得要靠二弟引路。
岳家的前程同自家儿郎相比，完全不值一谈，庾望避开杜晖求助的目光，神色坦然的落座。
东阳郡公府子弟如丧考妣，景珣目光漫不经心扫过去，发现有一张熟面孔。
赵苍看了几眼，低声禀报：“绯袍阔脸男在左金吾卫任右司阶，他身后那位穿绿袍耳后有疤的任左司戈。”
右司阶乃正六品官秩，左司戈乃正八品官秩，先东阳郡公曾一战枭首西戎大将，族中子弟竟没落至此。
景珣淡淡道：“严查。”
赵苍默默记下。
……
浔阳长公主府。
永宁县主惊喜起身：“你说窦岚在灵鹤园挑事，被崔氏赶出来了？”
因为袁崇婚事被拒，她和浔阳长公主喝完茶便回府了。
侍卫微微点头，继续朝浔阳长公主禀报：“东阳郡公府的杜六娘亦有参与，事情传回前院，庾绍将杜氏子弟全部赶走了。”
永宁县主拳掌相接：“崔氏那莽妇总算干了件人事！母亲，咱们弹劾舒国公府吧？窦氏贱妇抢了雪镜的婚事，儿媳早就……”
“好了，此处没你的事，回庆国公府去！”浔阳长公主淡淡瞥了她一眼，不悦的打断道。
永宁县主气闷，老虔婆又这样，每次都是自己跟幕僚商议，从来不带她！
“母亲，儿媳还有一事，崇儿被景珣罚去巡……”
永宁县主说到一半见长公主眉心折起，嘴上立即止住，心里忍不住埋怨，有本事让崇儿免了巡街之苦啊！
她丰神俊朗的儿子，堂堂左郎将，平白受景珣那竖子羞辱！
浔阳长公主只看一眼，便猜到她心中所想，重重搁下茶盏：“还不回府？”
永宁县主脸色难看，掉头直奔坐落在隔壁的庆国公府，很快招来一名身材精壮的侍卫泻火。
等她将满腔怒火倾泻殆尽，浔阳长公主府迎来了第二波回话的侍卫。
“殿下，您料事如神，窦岚直接去了楚王府，没多久舒国公亲至。一刻钟前，楚王世子妃带着她去拜见皇太后。”
“蛇鼠两端的贱妇！”长公主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备车，本宫要去见皇兄。”
炮竹都送到手上，她不点一把火，怎么对得起楚王这位好侄子！
……
灵鹤园中，庾昭月和谢若竹准备泛舟捞鱼，刚要登船，暮春匆匆跑来：“七娘，皇太后召见你和夫人！”
庾昭月快步回望舒苑，趁着更衣的间隙询问，得知皇太后召见是因为窦慧带着窦岚入宫请罪。
谢若竹感慨道：“阿姐，一母同胞的姐妹性子竟大相径庭，窦岚骄矜没脑子，窦慧却温婉又聪慧。”
庾昭月冷笑，温不温婉不好说，但是聪慧毋庸置疑。
楚王争储的紧要关头，窦慧绝不想无端开罪三品权臣。她放低姿态，率先入宫请罪，便能将此事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再当着皇太后的面，窦岚痛哭流涕说自己被杜丹禾蒙蔽云云，然后她就要被迫接受她们的道歉。
如鲠在喉。
庾昭月梳妆妥当到了前院。
庾绍看见她来了，心中百感交集，面上却佯装坦然，轻轻拍了拍她肩膀：“昭昭，今日之事你做得极好，阿爷盼你此生都能随心而行。”
庾昭月一怔，世人讲究宽宏大量、以和为贵，阿爷却鼓励她率性而为，卡在喉咙那根刺悄然消散。
她咧开嘴，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容。
崔氏默默看向父女俩。
庾绍忆起女儿赌咒发誓的事情，随即拉下脸：“你这孩子，好端端的怎么能赌咒发誓呢？”
“郎主不必着急，待我们回来再请家法也不迟！”
庾绍：“……”
谢若竹没忍住笑了出来，叉手行了一礼，一脸郑重道：“舅父舅母勿怪，我只是生性爱笑。”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笑了。
登上马车，崔氏坐在牙席上，见自家女儿眼眸亮如明灯，瞧不见一丝愁苦，心头不由松快几分。
“昭昭，你幼时刚回长安，赏花宴见过一次皇太后，还记得吗？”
“依稀记得她老人家面容慈祥，犹爱颜色好的小娘子和小郎君，夸我是小仙童，赏了我一只蝴蝶花钗。”
崔氏手指点了点她的琼鼻：“你倒是不害臊！”
庾昭月眨眨眼：“儿只是说了实话呀！”
崔氏唇角弯了弯：“皇太后性子和善，不爱强人所难，你等会若是不愿便……”
庾昭月握住她的手，温柔而坚定的打断：“儿愿意的。”
为了世间最好的家人，她可以虚与委蛇，并甘之如饴。
崔氏心绪难平，从前躺在她臂弯里的小娇娇，真的长成大人了，宁愿忍受虚伪，也要宽慰父母。
她长吁一口气，暗暗下定决心，修道一事既已在圣人和浔阳长公主面前过了明路，那买地建道观一事也该提上日程。
郎主说的对，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为人父母的，只能在一旁看护，却不能替他们选择。
……
太和殿前，庾昭月和崔氏等待内侍通传，很快来了一位管事打扮的宫女，将她们引至东配殿。
一踩上殿内猩红的地毯，凉气扑面而来，庾昭月轻轻嗅了嗅，是舒爽馥郁的蓬莱香，规规矩矩跟在崔氏身后。
崔氏带着她给皇太后行礼，又与楚王世子妃窦慧见了礼。
窦慧立刻带着窦岚起身，郑重回了一礼。
世子妃品阶是从一品，崔氏品阶为三品，迅疾拉着庾昭月避开她的礼。
窦慧怔住，崔夫人今年四十有五，身手竟然还这么麻利！
皇太后看着母女俩，招手让她们上前。
待走近后，皇太后先看向崔氏，见她模样气质极像早亡的萧夫人，心头感慨万千：“映娘，你生得同你阿娘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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