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通沉默片刻后，他终于下定决心，继续说道：“老夫略懂观气之术，如今朝局虽平稳实则动荡不安，而今上又非长寿之人，大梁诸王又都碌碌无为、难当大任。若是哪天圣上龙御归天……到那时，恐怕天下又将陷入一片混乱啊！亲者为仇，爱人相杀，当局者明知是戏，却下不来台，旁观者心中暗笑却盼着登场，这就是皇家！这就是帝王唉！每一次的新帝登基都是鲜血铺就的，大梁再来一次，恐怕国将不国矣。”
说到这里，汪通重重地叹了口气。
林雨柔早已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但脸上并没有露出惊讶之色。
她轻声安慰道：“汪老不必担忧，妾身在此立誓，今日所言出于汝口，止于吾耳，绝不会传出去半句。”
接着，她右手伸出两指，对着苍天发誓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妾身林雨柔对天发誓，今日与汪老交谈之事，若有半点泄露，愿遭五雷轰顶之灾！”
见此情景，汪通心中稍感宽慰。
他知道林雨柔一向重诺，既然发下如此毒誓，自然不会轻易违背誓言。
于是，他放心地说：“不必，老夫信得过林相，也信得过老友天北公的眼光。林相之才，十倍于我，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陛下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还请林相自取天下，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这……”
林雨柔皱眉，没有第一时间应承下来。
她林雨柔最多打算带领顾家远离大梁，选一方土地混个领主当当，从未生过取而代之的野心，汪通这个要求有点强人所难了 。
“汪老，妾身最多答应你倘若真有那么一日，妾身便倾顾家之力扶保一位英主出来，至于取而代之，那恕妾身不能遵从。”
林雨柔委婉拒绝了。
“林相，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
汪老还待再劝，被林雨柔打断了。
“抱歉，汪老，妾身不想敷衍搪塞您，还是打算遵从本心。”
林雨柔仍是委婉拒绝。
“那……好吧。”
汪通几句话似乎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精神逐渐萎靡起来。
“抱歉，林相，老夫有些乏了……”
“那……妾身告辞了”
“宣礼，代为父送送林相。”
“诺。”
当了大半天的透明人的汪宣礼深深地看了汪通和林雨柔一眼，然后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扶着汪通躺下，并叮嘱丫鬟仆役们要好生伺候老爷。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这才亲自护送林雨柔到门口。
"汪祭酒，请留步，小女子就此别过。"
林雨柔轻盈地上了马车，向站在门口的汪道礼行礼道别。汪道礼微笑着点点头，表示回应。
待林雨柔乘坐的马车渐行渐远，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汪宣礼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迈开大步朝着汪通的房间飞奔而去，同时还不忘回头对身边的小厮吩咐道：“快！赶紧去工部找我大哥汪宣章，让他立刻回来！”
语气十分急切。
汪宣礼一路狂奔，跑得气喘如牛、汗流浃背。
当他终于抵达汪通的房间时，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然而，他顾不上休息片刻，径直冲进屋内。
一进门，便看见水氏正安静地坐在一旁，而汪通则静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平稳，胸脯有节奏地上下起伏着。
见到此景，汪宣礼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心中悬着的石头也落了地。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汪宣章得知二弟托人带来父亲病危的消息后，心急如焚地向单位请假，并马不停蹄地赶回老家。一路上他都提心吊胆，生怕见不到父亲最后一面，但当他赶到家中发现一切还来得及的时候，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仿佛是感受到了长子汪宣章的归来，一直昏迷不醒的汪通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父亲！"
汪宣章和汪宣礼见状，毫不犹豫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喊道。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们……不必如此……悲伤，快……快将他……们……搀扶……起来。" 汪通连忙示意身边的人把两个儿子扶起来。
"父亲，您一定会没事的！" 汪宣章强忍着悲痛说道。
"为父……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清楚，怕是……撑不下去了......现在……有些事情……要……交代……给你们，你们……务必认真……听好......" 汪通喘息着说道。
"等我……死……后，你们……二人……需立刻辞去……官……职回……老家……守孝......待……守孝期……满之后，也不要……急于出……去做……官。"
“天……下……将……有变……，能……生……利者，道……道……也。道……之所在，天……下归……之。顾家……顾家……出真龙……紧……紧靠……顾家……投奔……林……林……雨柔……切……切记。”
话刚说完，溘然长逝。
……
林雨柔静静地坐在马车上，心中反复琢磨着汪老刚才对她说的那番劝告之词。
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果然名不虚传，其政治嗅觉之敏锐当真世间罕有！
仔细想来，汪老所言极是，萧天启此人表面宽容大度，但内心却猜忌多疑。
平日里总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可一旦涉及到自身利益便会立刻翻面无情——十足一个“狗脸不长毛”的伪君子！
不仅如此，此人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等手段更是运用得出神入化，不愧是萧家那歹竹发出来的种！
要知道，久经官场的林雨柔即使在萧天启尚未飞黄腾达之时，也始终与他保持着适度的距离，并一直尊称对方为“王爷”，绝不敢有丝毫越矩之处。
毕竟，无数残酷的事实早已证明，那些自以为与帝王关系亲密无间，甚至在对方功成名就之后依然毫不顾忌地称呼其小名如“阿瞒”、“夥涉”、“阿季”、“重八”之类的没心眼儿之人，最终都凉得不能再凉了。
因此，当前最要紧之事便是尽快想办法摆脱现状，早日离开这尔虞我诈的朝堂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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