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译闻言，看见门口几名如狼似虎亲兵刀上的寒光，咽了口唾，额头上的汗水涔涔不绝，他颤声弱气道：“容在下试一下。”
通译转向番兵，立马又变了一副样子，趾高气扬地一通番语，两个番兵眼中闪着恶毒，虽然不忿，却还是气咻咻地回刀，跟着通译起身向外。经过女孩身边时，番兵恶狠狠地瞪了女孩一眼，女孩立刻回瞪以一眼，眼神毫不畏惧，直到两人的身影走出来巷口。
番兵已走，女孩跑入门中，哭着扶起地上的妇女，为她遮盖身体。妇女两眼无神地看周围一眼，家已破人已亡，对于庭中的男人她是一眼也不看，眼神经过女孩脸上时她摇了摇头，陷入绝望，只在眼神经过张万城时眼中闪现一丝希望。妇人拉住女孩的手，在她耳边悄悄一语，女孩目瞪口呆。就在这时，妇人突然推开女孩，起身以头撞向庭院中舂米的石磨，仰面倒下，血流如注，一双圆睁的眼睛盯着内房门边的男人。之前不知经历过怎样的不堪，偎在门框边的男子突然呜哇一声怪叫，以头抢地，声音古怪地哭个不绝。
女孩突然愣住了，她缓缓走向女子，跪了下来，给她将圆睁的双目轻柔地合起来。
张万城观此惨景，叹了口气，吩咐亲兵道：“你们拆下门板，积些功德，把院中的尸首都给敛起来。”“是！”
张万城又走向男人，叹息道：“门口有一辆车，最后做一回男人，将敛起来的家人，都推出城去葬了。”
男人呆呆的，涕泪尘土满面，不知是听了还是没听。
张万城转身，女孩突然迎面跪了下来，道：“俺娘说，老爷救得了我一时，救不了我一世。现在在这个城中，老爷要是不管我，明天他们又会将我掳走，那到时候俺就会死给他们看。俺不想死，请老爷带我走吧。”
女孩的情况，和西京城中的情况，张万城何尝不明白。这些番兵，出了这门，又会去别处糟蹋，其肆意纵兵掳掠，危害甚于刘世让，但他又能就救起多少？至于这个女子，她的处境，非不明白，实不能为也，大军之中如何措一女子？
“你这又是何苦！”张万城仰天长舒口气，也不知道是对女孩还是对那刚烈自死的女子。
几朝的古都，站立在恢弘不亚于洛京的西京城楼下，张万城由衷地感叹，如此美都，不知还要遭受多少陵夷。城门外边多加了几骑护在身边，个个龙精虎猛，其中四个裨将，就是张万城的四名手下，程炳焜，程炳锋、程炳沔、程炳栎四兄弟，程家世代为将，颇多良才，张万城慧眼识珠，予以采用，这些天屡败屡战，虽败未倒，多是靠了他们这帮精诚团结的老部下。几人上马，按辔走了一路，程家四兄弟不时往身后看去，脸色怪异。
张万城目不斜视，也不往后看，他对四程道：“你们有什么想说就说吧。”
程家四兄弟都于言语木讷，不善言辞，作战却能心领神会，奋勇向前，其中程炳栎相比较善于言辞，所以四兄弟常将说话的事交给最小的四弟程炳栎。程炳栎道：“大人，那个女的还跟在后面，看着怪可怜。大人你要是不要，就赏了小人四兄弟哪一个都行。”其他三兄弟闻言都笑了。
这话平常当值一哂，刚经过惨事，张万城此时实在笑不出来，他肃然道：“胡说八道！不得于军中收藏女子乃是大律，你想犯律条吗？”
程炳栎笑道：“怕倒是怕，不过大人没有想过将她送回洛京吗？”
张万城道：“不是我不答允你，这女孩不只性情刚烈，而且心若玲珑，只怕人家看不上你。”
程炳栎一拍脑袋，四兄弟一起笑，他道：“看我，那女孩明明要跟了大帅的。”
张万城道：“胡说！给你大嫂听见，我这搓衣板得跪到后天去！”
身边人俱都哄笑一声，阴霾尽扫。张万城突然回头一眼，那女孩踽踽独行，夜幕已降，城外颇多乎野兽，一场大战，死人必多，山狼也要出来啃食，终究是放心不下这女孩子，张万城圈转马头来到女孩身边。女孩停住，张万城伸出大手道：“上马吧。”
马蹄践土，马行嘚嘚。女孩坐在张万城身后，马一行便紧紧地抱住了张万城的后背。官兵们调笑眼光中，张万城马鞭一指程炳锋，“程老二，你笑得最厉害，军营中不许窝藏女子，但军营外未尝不可，今晚你就给女孩子在营外挑地方搭营房睡吧，你来站岗，不搭好营房不许回营睡觉！”
“冤枉啊！大人，我没笑，我只是脸长得可喜——”程炳锋一声惨叫，众人哄笑更甚。
张万城问女孩道：“你叫何名字？”“家里竟起这种惨事，以前的名字俺不要叫了。”
张万城：“总得叫个什么？”“老爷给起个。”
张万城道：“茂陵刘郎秋风客，夜闻马嘶晓无迹。西京几朝的古都，先王的庐墓，多少文武衣冠，就叫晓无迹吧。”
“嗯，俺觉得很好听。”说着不一会女孩竟抱在张万城背上昏沉沉地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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