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明星稀。
床榻上，江子离将余笙拥在怀里，细嗅着她的发香，安然入眠。
他已经很久没睡过这么一个安稳觉了。
余笙背对着他被抱着，眼中却是一片清澈。
她本想趁夜深人静之时离开沐家大宅，去金陵城城墙上把周颜的尸体盗走。奈何江子离偏要跟她住在一块。
不过也没有太大影响，江子离在这里，还能当她的不在场证明。
先前沐浴时，余笙悄悄在身上涂了能助眠的香，此时此刻，江子离已然进入深度睡眠。
她也该开始行动了。
从江子离怀中挣脱开，余笙换上夜行衣，又隔绝出一小块独立空间隐匿自己的行踪，而后，她离开了自己的院子。
沐家大宅守夜的护卫不少，余笙有独立空间，倒不用担心自己被发现。
奇怪的是，当她离开宾客住宿区来到前院，发现这里的护卫都被人迷晕了。
一个两个还能是在偷懒，一群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能是正常情况就有鬼了。
余笙并没有害怕。她对自己的能力很是自信，否则也不会独自一人跑到沐家大宅来。她沿路往外走，外边的护卫也都被迷晕在地。一直延伸到大门处。
她到的时候，沐家大门正大开着，一副任君来去的模样。
“有意思。”
小声感慨了句，余笙抬脚继续往外走，十分顺利地出了沐家大宅，踏上金陵城街道。
她没有犹豫，往城门处疾驰而去。
…………
余笙来晚了一步，但也不算太晚。
她到的时候，另一伙“盗贼”已经将周颜的尸身从城墙上放下，带着往城外山林处走。
在不知对方底细的情况下，余笙并不放心将前辈的尸身交予旁人。短暂犹豫了几秒以后，余笙跟了上去。
“盗贼”带着周颜逃得很快，不多时，来到一处景色不错的小山丘上。
他将周颜放进早就挖好的坑中，动作很轻，很仔细。而后，又取出帕子，小心替周颜擦拭脸上的血污。
期间，他还说了一句话：“娘，是儿子无能。让您受苦了。”
这句“娘”一出，余笙瞬间明白这个“盗贼”是谁了。
周颜的亲生儿子——沐燕凡。
周颜并未同余笙讲述过自己的故事，但余笙从旁人那里听了个七七八八。
约摸在四十年前，周家还是金陵城内依附沐家而活的小家族。
适逢沐家家主之位更替，沐家长公子与沐家少主相争，逼迫底下的小家族站队。金陵城内更是一阵腥风血雨。
周家选择站在沐家少主一边，尽力支持少主坐上家主之位。
那场权斗的最终是沐家长公子得了胜利。长公子的心胸不算宽广，坐上家主之位后，逼死沐家少主，一些沐家核心成员譬如沐染被迫离开金陵，支持少主的小家族接连遭殃。
周家亦是在那时出的事，年仅七岁的周颜被卖入秦楼楚馆之地，以打杂为生。年岁渐长，她的才能渐渐显露，被逼着以卖唱取悦众人。
在一次花灯会，周颜与一众姑娘被叫到游湖的船上表演。
在表演间隙，有好事之人往她身上泼酒水，还叫嚣着要将她推入湖中，想看一出“芙蓉出水”的好戏。
是一个叫贺东的公子哥拦下了他们，又给周颜披上衣服，嘱咐她莫要着了风寒。
周颜那时年岁也不大，就这么对贺东生了好感。此后二人又见了几次，一来二去之间情愫暗生。贺东便替她赎了身，将她养在金陵的一处宅子内，日日笙歌。
贺东还许诺，只要周颜能替他生下儿子，他便娶周颜进门，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
周颜信以为真，将自己一颗真心全部交托出去。谁料她诞下孩子以后，贺东却没了踪迹。
她梦断心碎，也不怨天尤人。每日接些浣衣的活计，以此养活自己和孩子。在与贺东相处时，她学了点修炼的法子。独身一人后，她时不时也会吸纳灵气提升等级，再总结方法教导孩子。
修灵者，总是比她这个浣衣女更受尊敬的。
就这么过了八年，贺东再次出现在她的生命中，却摇身一变变成了沐家新任家主沐鹤东。
沐鹤东来找她不是为了与她谈论风月，而是要从她手中抢走孩子。
周颜自然不肯，她奋起反抗，却被沐鹤东打成重伤，从五楼扔了下来。
那个孩子最后被沐鹤东带回沐家，改名沐燕凡，周颜则是被扔到了金陵城外的乱葬岗。
她大难不死，遇见路过的浮梦阁之人。浮梦阁对她的原始属性颇感兴趣，收她入阁中。
周颜此时已然得知一切真相，对沐鹤东唯余仇恨。在恨的驱使下，她不断修炼，拼尽一切往上爬。最终成为浮梦阁十殿殿主之一。
这些年周颜有打听过沐燕凡的消息，余笙也顺带得知了不少。
沐家对沐燕凡并不好，当初会将沐燕凡带回去，也不过是沐家老太太不忍让沐家血脉流落在外，沐鹤东对沐燕凡这个孩子没有多少感情。
从他取的名字中也可以看出。
沐燕凡的凡，是平凡的凡。而沐鹤东的另外两个孩子，一个叫沐燕曦，一个叫沐燕曜，都有太阳的意思。
沐鹤东希望长子平凡无能，却希望长女和嫡子像太阳一般耀眼。
也难怪沐燕凡会思念一心对自己好的母亲。
不过周颜并没有将他从沐家接出来，而是暗中以旁的身份帮助沐燕凡，打算助他夺沐家大权。
余笙想到这里也是一阵唏嘘。
她想不明白周颜隐忍蛰伏多年，为何到了现在，变得这么冲动。
浮梦阁对沐家的行动，本与周颜无关。是她自己主动接下重任，之后不听任何人的劝导，独自一人前往金陵城刺杀沐鹤东。
但凡周颜理智一些，也不会落得如此个下场。
余笙还在思量着，沐燕凡已将周颜的遗体掩埋好，转身回沐家。
她等人走了，来到周颜坟前拜了三拜，以当这些年的教导之恩。之后，起身朝着沐家大宅走去。
计划还在继续，她不能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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