陋室君严肃的神色微霁,似是忆起年少顽劣的无奈,侧身努了努嘴道:“进去吧,孤男寡女深夜私会,别玩得太过火。”
贝廷君唇角微勾,对成白神识传言,揶揄道:“敢情老头儿当我们是半夜来谈情说爱的学生哩。”
成白不好接她的取笑话,对陋室君谦恭问道:“先生既身为院士德高望重,为何又兼任青简庐的管理者?”
陋室君的身影愈显孤独而落寞,缓缓走动道:“老夫最喜读书,年轻时整日埋头书卷,不懂人情世故,不理朝廷政事……连王位被他人篡夺,江山易主都未察觉,终遭昔日群臣驱逐出故土,流浪天涯无处容身。”
成白心下愕然:“如此落魄、似与权势不沾边的老者,竟曾是一国之主?‘陋室君’必非原名,饱含辛酸与自嘲。”
陋室君长叹一声道:“幸得李夫子垂怜,慷慨收留于梼杌书院。老夫仍终日与书简为伴,久居青简庐纵情博览,故兼职看管邺架,也算不负饱饭之恩。”
一旁的贝廷君神念飘入成白识海:“瞧这亡国之君修为已达锻魄境后期,甚至半步化龙,却无心无力收复国土,实为偷安懦夫。宁可烂在书堆里,百无一用是书生!”
成白未理会她的讥诮,倒是被陋室君勾起了好奇心,追问道:“先生的故国何在?他日有缘,功成名就,先生或可重返家园,荡平逆贼。”
陋室君摇了摇头,倍感凄凉地说道:“北凛冰洲的苦寒小国,旧名……已随老夫一同被世人遗忘。现今那片土地,仅存一个满目疮痍、蠹国病民的烂摊子,被人蔑称为‘荒民国’。”
他悲从心来,仰天慨叹:“没救了!屠尽逆贼又如何?骨髓已朽,国之不国!”
成白一针见血道:“恕小生冒昧,敢问是读书让您忘却故国,还是您为了忘掉故国而读书呢?”
话语如晴天霹雳,震得陋室君呆愣片刻,唏嘘不已:“老夫曾坚信……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治国策。为此,从先贤着作中寻求利民之法、强国之道……怎料翻遍诸子百家,理论万千,自相矛盾,彼此攻讦,我恍恍惚惚陷入迷失。遍览天下群书,反致不堪回首!”
贝廷君的神念又含着窃笑传来:“这老糊涂读书走火入魔,把脑瓜子读坏了!”
成白像是完全没听见她的话,淡然道:“先生博学,是否已读遍青简庐的全部藏书了?”
若真如此,陋室君博闻强记之能,恐不亚于传承魔方。
陋室君眼角突然滑落两滴浑浊眼泪,声音低沉道:“青春热血之时,我自认有恒心读遍世间的书,如今方知是绝不可能的魔妄执念,就连青简庐的藏书都读不完。更糟的是读了新的,又把旧的忘了,反复去读……”
他不禁哽咽道:“当初为救国读书的初心,早在无数错综繁杂、背道而驰的文字迷宫中,碎得再也拼凑不起来……老夫有何颜面,再回故国?”
成白沉吟道:“先生所求答案,或许不在完卷一刻,而在字里行间的驻足与思考中。能于浩瀚书海完成心仪壮举,不为书奴,而为知识之主,何尝不是求道之大幸?”
陋室君已是以袖掩面,像个受惊吓的孩子,跌跌撞撞地逃回阴影深处的书房,留下连串破碎的自语声飘荡:“让老夫静一静,读会儿书就好。读书便忘了烦恼忧愁……”
贝廷君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却未再出言嘲讽,只微微蹙起秀眉,仿佛感染了莫名的迷惘。
“我们走!”成白无暇关注陋室君,运起消敛术敛去两人气息,没入青简庐幽暗处。
周围书架上,数不清的书籍卷轴整齐排列,似沉睡的宝库汇聚先贤智慧,静候有缘人唤醒。
桌前,一名锦衣剑客翻动着泛黄的古籍,书页间细微的“沙沙”声打破了屋内沉寂。
“极意剑经并非源自我中极玉泉剑派,实则在帝星源远流长,影响颇广,由仙师道某位剑修高手传到五洲。”
许不违将流彩剑置于书桌,满脸欣喜地趴在一旁,顶着一对熊猫眼却毫无倦意,只为追寻刚从大批古籍文献中发掘出的蛛丝马迹。
“我派所得《极意剑经》秘笈实非全本,但放眼五洲已算罕见的完整秘本。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即便全套极意剑经,也……也不过是一个极古老道统的入门级武功!”许不违激动得声音颤抖。
随着深入追查线索,他越发意识到源头深不可测,满怀期待地低语:“究竟是什么道统?更高阶武功、剑法又拥有怎样惊天动地的威力?”
正当许不违眉峰紧锁,低头钻研繁杂而晦涩的记载时,一道鬼魅般的阴影在他背后突兀浮现。
那影子扭曲、拉伸,融入月莹石清辉照不到的角落,悄无声息地逼近。
可惜百密一疏,来人漏算了自身倒影,竟不知已清晰映照在流彩剑光滑如镜的剑身上。
这把宝剑乃青虹铜精千锤百炼而成,颇具灵性,无时无刻不在守护着主人,忽地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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