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
南书房中，女童稚嫩的声音缓缓传出。
“好！安平公主背的极好！”
岳太傅教书多年，没有一个弟子，能赶得上安平公主这样的天资，所以他忍不住多夸赞了一句。
杨皓微低下头，掩住眼底晦暗的神色。太傅从未这般夸赞过他，身为兄长，当做弟妹们的表率，可安平，太耀眼了。
“今日功课如何？”见到一双儿女，希云如往常一般，边让宫人给他们准备茶水点心，边询问每日功课。
可是这日不待安平先开口，杨皓出声笑道：“还是如往常一般，不过安平天资当真好，连太傅都忍不住开口夸赞呢！”
安平有些奇怪，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皇兄似乎有种难以名状的恶意，让她不太舒服。五岁的她微微扭动下身子。
“真的吗？”希云笑着向安平望去。
安平微微一笑，“母妃，太傅今日要我背的那段，之前在您这翻到过，您忘了吗？”气氛陡然一松。
希云没察觉到，笑着轻刮一下她小鼻子，“你呀。”
自那以后，安平开始暗中观察。似乎只要她在岳太傅面前表现得略出色些，皇兄深沉的目光就会停留在她身上更久。
“太傅，日后我有疑难可以私下找您解答吗？”安平甩开伺候的宫人，悄悄找到岳太傅。
岳山以为她勤奋好学，笑着应允，“自然可以，公主虽为女子身，能这般好学是好事。”可下一秒，安平的话让他有些惊讶。
“但日后在南书房上课，怕是要让太傅失望了。”
岳山有些不解，“这是为何？”
“我虽贵为公主，可皇兄才是母妃未来的希望。但我近来颇出风头，我不想让母妃因我兄妹二人烦心。”
听到这话，岳山微蹙眉头，“四皇子可是做了什么？”虽说如今形势，将来四皇子继承大统的可能性很大，但他若心性不佳，坐上那个位置，未必是天下百姓之福。
安平跪下，吓了岳山一跳，忙要上前将她扶起来，“老师请让我把话说完。今日一跪，是学生向老师行礼，而非天家与臣子。过慧易夭，还请老师帮我。”
岳山叹息不已，明明是一母所生，若公主是男子，哪需要这般委曲求全，可惜了。“好，老夫答应你。”
自那以后，太傅给皇子公主们布置的课业难度突然上了一个等级，而安平，也顺理成章表现得平庸许多。
又一日下学，
“安平，近日看你课业上似乎有些力不从心，若有不懂的，可以来找四哥。”杨皓看着亲妹，似乎真心实意地想要帮她辅导功课。
但安平心思却不在这上面，笑着往演武场去，“皇兄，我近来不喜欢读书了，宫里刚进几匹小马驹，母妃准我玩，我先去了。”
“好，那你小心些。”
看着安平蹦蹦跳跳走远，杨皓似乎彻底放下心来，轻呼一口气，“走吧，我们去向母妃请安。”
“今日伴读入宫，那几位小姐如何？”
彼时杨皓已经登基，他知道母后给安平选伴读的事，明面上虽是伴读，实际上却在暗中给他挑选未来皇后。
胡公公赔笑一声，“唉哟，陛下，几位小姐今日才入宫，哪知道呢，不过太后精挑细选，自然是不差的。”
他不禁有些感慨，安平再出色又如何，还不是要事事以他为先。
“嗯。西域进贡了瓜果，挑选一些，拿去赏给安平和几位小姐吧。”
“是，奴才遵命。”
春去秋来，转眼便到了大婚亲政的年纪，杨皓也该挑选一位皇后了。但希云看好的，杨皓完全不喜欢。
岳灵韵虽才貌双全，有什么趣味。容嘉天真活泼，那才是女子该有的真性情。
于是第一次，他和母后爆发了激烈的争吵，闹得不欢而散，他再次想到安平。容嘉是安平的伴读，她有个好归宿，安平也该高兴才是。
最让他高兴的是，他还没去找，同容嘉私会时，安平便撞上来了。可安平过于贪心了些，竟然想要长公主和南安王的封地。
他看了看心爱的容嘉，咬咬牙答应了安平。没关系，待他日后亲政，有的是法子将赏赐变着法儿收回来。
母后果然答应了他同容嘉的婚事，他终于可以抱着心爱的女子坐拥江山了。
“多谢母后成全。”
“不是哀家成全，这条路是陛下自己选的。”他心中隐隐感觉有些不对。但大婚的喜悦早将理智冲散，他掀开盖头那一刻，感觉人生已经圆满了。
谁料母后竟然敢废了他，自己登上帝位。她怎么敢的啊！女子的一切荣辱皆依附于男子，她和安平的荣耀都要靠着他维系，就不怕天下人议论吗？
看着母后的样子，他知道无法了，可是还有安平。待希云一离开，杨皓紧紧抓住安平的手。
“妹妹，你救救朕，只要你让朕重新坐回皇位，你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长公主，不，你已经是长公主了。那就大长公主，或者摄政王也行。”
安平却平静而坚定地将手抽离，哪怕他用了很大的力气，也被安平轻轻掰开了。
“可是皇兄，龙椅，你给不了呀。”
“哈哈哈哈，逆贼，你们都是逆贼。女子为帝，你们就等着被天下人讨伐吧！”
冬去春来，杨皓实在有些受不了了。
“废物，你就是个废物。早知道当初便不选你了，我跟着殿下多好。”
杨皓怒极，又是一耳光扇过去。“若不是你，朕会被废吗？贱人！”
突然门被推开，一阵耀眼的光让杨皓没反应过来，待他看清时，才发现是安平。不，现在该称呼太女殿下了，几年过去，她已有了太女的威仪。
“安平，快让朕出去，不，我不做皇帝了，只要你让我出去，别和这个疯妇待在一块，我是你亲哥哥啊。”
可安平只是莫名地看了他和容嘉一眼，又一言不发地出去了。那她来干什么？看亲哥哥笑话吗？
“乱臣贼子，你和母后都是乱臣贼子！朕迟早要出去杀了你们！朕才是大厉的陛下！”
时间是会让一个人绝望的。有十年了吧，杨皓想着，当年他便害怕安平夺走他最重要的东西，可当真怕什么来什么。
将瓷片割向咽喉时，他想着，下辈子，再也不要生在帝王家，更不要有这么出色的妹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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