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打电话通视频不同。
在贝宁。
我跟我妈通视频，偶尔我爸也会上镜跟我聊几句。
我知道，我爸已经被病魔折磨得骨瘦如柴。
可是那是隔着手机。
现实之中亲眼所见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可比隔着手机给人的感触要强烈太多太多。
再次见到我爸，他已经躺在病床上。
我妈正伺候他吃饭呢。
半个馒头泡着白开水，就着咸菜，外加一个鸡蛋，这便是我爸的午餐。
我知道他们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但是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还这样。
在国外，我曾叮嘱过我妈，我爸想吃什么，别舍不得，该做的做，不会做的就出去买，人活到这个年纪，也该享福了。
我妈嘴上答应我，可是实际上…………
这跟虐不虐待没有啥关系。
只怕，我妈吃的还不如我爸呢，至少我爸还有一个鸡蛋补充营养。
他们这一代人就是这样，尤其是农村的，一分钱都能掰开当两分来花，在吃的方面从来不讲究。
我爸消瘦的身影加上我现在所看到的这一幕，深深的刺激着我的内心，我的眼泪也开始不争气的在眼眶之中打转。
也怪他们的儿子，废物没用。
“小光来了。”
还是我爸率先发现了我，叫了这么一声。
我妈原本正在喂我爸饭，可是这一刻动作僵硬了，随后顺着我爸注意的方向望了过来，一开始眼中透露着茫然与不可思议，估摸着是没想到我会回来吧。
随后。
她眼睛亮了起来，蒙上一层泪花，有思念，也有惊喜在其中。
“爸、妈，我回来了。”
我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带着行李来到我爸的病床前。
“你这孩子，不是跟你说了嘛，你爸没事。不让你回来，不让你回来，你竟然偷偷跑回来。”说完，我妈问，“这一来一回花不少钱吧。”
跟别的家庭见到子女之后的嘘寒问暖不同。
像我们这种家庭，见面，三句话离不开钱，虽然透露着铜臭，成为网上那帮键盘侠们最鄙夷的事情，但是这就是真实底层人的写照。
归根结底，说白了就是穷。
看似句句提到钱，可是这跟在乎钱不在乎钱没有半毛钱关系。
而是一种表达方式。
或许这种挂念儿女、为儿女着想的表达方式不符合大众主流观念，偏偏它就是爱的写照。
我没有回答我妈的问题，而是将话题转移到我爸的午餐上：“妈，你怎么就给我爸吃这个。”
我说这话可没有埋怨我妈的意思。
“不怪你妈，谁让你爸就好这一口呢。”
我爸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慈善的笑容。
当然。
看似这话真心，可实际上就是为了宽我的心。
口腹之欲，谁人都有。
别说正常人，就是那种在路边捡垃圾吃的脑子受刺激的人，也知道捡好东西吃啊。
“小光，你不知道，你爸最近食欲可好了。刚刚还吃了三两红烧肉呢。只不过没吃饱，这不吃点馒头点心点心，结果让你看到了。”
我妈对我说。
我爸也附和着我妈：“对对对，最近你爸我胃口可好了，吃的也好。”
我不是三岁的孩子，哪是那么容易被忽悠的。
我爸脸上只剩下一张皮了，就这情况，有病痛折磨的原因，明显也有营养跟不上的原因，只怕后者占比更大。因为病房之中，跟我爸一样做透析的，脸上红光满面，有光焕发的也大有人在。
而且我爸那张嘴，嘴唇上一点油光都没有，哪像是刚吃过肉的。
我摸过手机，通过外卖软件，点了几样炒菜，随后来到我妈身边坐下，我先是问我爸最近感觉好点了没有，之后又问了我妈我爸的情况。
尿毒症。
虽然透析是一种治疗方式，但是归根结底，治标不治本。
只有换肾，才能解决问题。
而往往不少这一类的病患还没等到合适的肾源，就已经撒手人寰，不是等不起，而是钱包实在是掏不出来了。
我呢。
目前倒是不担心这个问题。
周老板那三百万，足够支撑我爸等到合适的肾源，如果不够，我只能厚着脸皮再去找周老板要钱了，当然他会不会给，我心中也没底。
哪怕，他在我面前表现得跟我非常亲，一口一个哥的叫着。
说到底，我跟这种混江湖的，有隔阂，我们属于两个世界的人。
我的前三十年跟很多人一样，轨迹没有啥波澜不惊，上学，然后找工作，找到工作，之后就上班。
触摸不到另外一个世界，自然心有戒备，对于另外一个世界有所抵触，甚至有所恐惧。
“啥叫快了？”
随着我妈说一句快了，我有点上头了。
肾源找到就是找到，没找到就是没找到。
快了算是个啥啊。
“小光，人陈医生说了，你爸的情况已经输入到了数据库，想要找到合适的肾源得等。这种事情，急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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