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蛾，当还是小姑娘的焚蛾坐在书桌前，看着一个接一个的飞蛾扑向灯光里，她抬起头，冲岑妈妈问道
“妈，这些飞蛾不知道自己会死么？”
“知道啊，可是它们便是向死而生，哪怕得到只有一瞬也好。”
灰色的翅膀在火光里化成灰烬，那个刚来风月楼还没有想好名字的姑娘说道
“那我想叫焚蛾，向死而生，没什么不好的。”
女人坐在床上，盯着外面皑皑白雪，缓缓的吐出那些年旧事。
“我就是在小草嘴里说的那家出生的，家里还有个妹妹，我是老大，妹妹比我小了两岁吧。”
“反正我从小就带着她玩儿，村里小丫头可多了，好像有七八个，比我们大的也有，但人家咋能跟我们这些小丫头片子一块儿玩呢。”
“我们平常处的也不咋地，会斗嘴，会攀比，还会比谁家里吃的肉多，吃了什么好吃的。”
“突然有一天，有个姐姐，年纪十五六岁吧，掉河里没了。”
“刚开始还没什么，但第二年，就有个媒婆去他家说媒，说的是冥婚，给个富家早夭少爷做配，五十两。”
“五十两啊，够……够我们这村儿里人家过上好几年的日子，并且过得很好。”
“你们知道，卖一个孩子，女孩儿，多少钱么？”
女人伸出个手指比划道
“小的五两，像十五六岁的少女，十二两顶天，这就是村儿里的价。”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这就是噩梦的开始。
“刚开始还好，村儿里没有什么早夭的姑娘，后来，我记着好像是，从小和我在一块儿玩的喜丫家，她爹不学好，去赌了，赌场的人追债追到家里，地契房子都被拿走了，还是还不上。”
“还不上就砍手呗，她爹脑子不笨，想用喜丫换钱，可是一个小丫头片子谁要啊？几两银子，够干哈的？”
“然后那个媒婆就来了，她又在找合适的女孩儿配冥婚。”
“喜丫她爹说，你看我闺女行不？还是活的呢。”
“媒婆讲，我不干那事儿啊，活的可不行。”
“那她没气儿就行了是么？”
“对。”
“第二天，喜丫就在棺材里没气儿了，我不知道她为啥能一晚上就变成那样，脸青紫青紫的，身上没有一块儿好地方。”
“后来家家户户都打起了这个主意，还有人想去牙行和人贩子手里买，但牙行正规，人贩子手里又没啥女孩儿，所以……”
“所以他们就把主意打到自己闺女身上了是么？”霍潇龙在一旁问道。
女人点点头。
“那年江南水灾，死在里面的富贵人家数不胜数，我们村儿做这生意麻利，所以她第一时间找上门。”
黑漆漆的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唯一的光便是头顶被枝桠挡住的月光。
“姐，我害怕。”
小姑娘搂住妹妹，听着自己身边从小玩到大朋友们的哭声道
“别怕，一会儿我就去求娘，姐替你去，嗷，没事儿。”
“兰花，你说我们会不会都像喜丫一样啊？”
“你本事大，我之前从县里听说这事儿是犯法的，可以报官，把人抓起来。”
“对，我们只要逃出去报官，把媒婆抓起来就成了。”
当年的焚蛾叫兰花，脑子也比那些小姐妹转的快些，但若是把这些姐妹都救出来，好像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姐，一会儿有人来送饭的时候，我们几个闹一闹，然后你趁乱跑。”
“去县衙报官，让县老爷来救我们好不好？”
小姑娘们知道，找村长里长都没用，哪怕能逃过这一次，也逃不过第二次。
兰花逃出去了，可是没有人和她回来。
当年县老爷还不是王争，也没人为了一个女童的话长途跋涉。
所以要怎么救她们呢？
小兰花站在山坳里看着一个又一个棺材合上，她想上前，在棺材钉钉在棺材上的那一刻，她甚至能看到那些小姐妹眼里有她。
可是她们一个又一个的摇着头，冲自己挥着手。
尤其是妹妹。
她明明那么害怕，可还是用力挣脱了束缚喊道
“姐！你走！别回来！永远别回来！”
叫声撕心裂肺，尖锐又震耳欲聋。
兰花没有回头，只一个劲儿的往前跑，直到跑到了风月楼的门口晕倒。
“那为何不让我们去后山？按理说，冥婚，不应该二人葬在一处么？”霍潇龙问道。
焚蛾摇头继续说道
“尸首带不回去的，路上有人会查，所以，便只带回去一小部分骨灰合葬。”
“后山，便是她们的埋骨处。”
“她们到最后，都不能有自己的名字，墓碑上刻着的，是……是……谁家的妇人。”
真相大白，听的人心直揪。
焚蛾不会骗人，这村里做过这事儿的每一个人都有罪。
“我们路过村里的时候，有一家门上贴了黑喜字儿，婚期将至。”焚蛾抬头，看着霍潇龙说道。
她现在想去救人也起不来身，少女冲她昂了昂下巴，说道
“姐，放心，有我呢。”
没有过多的言语，小草带私兵围了那户人家，当年那个媒婆还在，甚至焚蛾站在她面前时都认不出她是谁。
至于她的亲生父母，早就看到村子里有私兵的时候把门窗锁死了。
小姑娘如那年的她们一般大，被吓坏了，抖如糠筛。
焚蛾被身旁的丫鬟搀着，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道
“莫怕，姐姐回来救你了。”
姐姐回来了。
她很想问问父母，银子就如此比得上这么多年的血缘关系么？
可现在，焚蛾不想问了。
怎么说呢？
女孩儿，在她们那个时候是不值钱的，听说现在家里又多了一个弟弟，弟弟也长到十二三岁了。
找男子配冥婚的富家小姐不是没有。
但你看，爹娘没有选择让他去死啊。
说到底，原罪便是她们的性别，说到底，她们就不应该投错胎。
可现在不一样了，起码在北宁，龙儿治下，男子与女子是一样的。
看着在前面治罪的妹妹，焚蛾释怀一笑。
“龙儿，一会儿陪我去后山走走吧。”
“行，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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