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可认为以钟云嫱的聪明劲儿，能明白她的意思。
吴其远年纪轻轻能够得到圣上和齐王爷的重用，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兰芳姐姐若是嫁给了他，夫贵妻荣，未来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不被娘家人欺负。
没有嫁人的姑娘，看待问题到底是不够深刻。女子结婚，成为他人的妻子，成为孩子的母亲，总是没有未出阁时过得自由。如果女子有机会能够从婚姻中获取更多东西，对女子本人及其子女都有很大助益。
人活着，混口饭吃，不易，做选择时，凡事有利于我才是首要的，打从选夫婿的那一刻开始就应该斤斤计较，等到婚后反倒需要活得糊涂些。
郝可自幼见过太多的姑娘飞蛾扑火似地守住一个男人，最后的结局都不太好，因此，她的话外之意，那时的钟云嫱并没有体会到。
多年之后，再次见到吴其远的时候，钟云嫱不知道应该怨恨自己没有放下成见，好好琢磨郝可说的话，还是她与吴其远之间注定了要波折不断。
想不清楚的时候，她把这一切都归结于：命。
命，是什么？
为什么总是把人折腾到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兰芳姐姐，我没想过我可以睡在你怀里。”
“等我们搬去新宅子了，我天天抱着你，跟你一起晒太阳。”
聊起新宅子的生活，钟云嫱有说不完的话，他们认识的人时常去做客，大家整天围坐在一起聊天……
那个还未到来的生活，时常让钟云嫱有无穷无尽的想法，有无数的欢快时刻，充满了无限期待，她恨不得在此刻就能跨越到自己想象的生活中去，一刻都等不了了。
这一天十二个时辰，从来不由人决定，一时一刻从未减少。
“郝可，我前些天去过新宅子，我跟胖妞说过，院子里要种上你喜欢的花花草草。我觉得一年四季，院子里始终繁花盛开，绿树参天才好。秋冬季节，如果没有一点绿色，看不到一枝花朵，你说会不会太没有生机了呢？”
“你睡着了吗？”
钟云嫱见她闭着眼睛，没有动，“睡吧，天气晴好的时候，好好睡——”
她安静下来，仔细感受，感受不到沉重的呼吸，有个不好的念头闪现在她的脑子里，不会的，不可能的，刚才还跟我说话来着，手触及到她鼻尖处，感受到任何气息。
“郝可——郝可——郝可”
钟云嫱立即扯掉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小厮丫鬟听到喊声，赶紧喊夫人和赵城言，院子里突然慌乱起来。
“钟姑娘，您别晃了，郝可姑娘走了。”
我不相信，双手继续晃动郝可的肩膀。
赵城言跑过来，劝说我赶紧松手，我不愿意。
夫人让小厮和丫鬟把我的手从郝可的衣服上松开，我坚决不松手。
赵城言再次提醒我，“兰芳，松手呀，衣服扯坏了。”
“我不要，我不要松手。”害怕一松手，郝可会被风吹散一样。
“夫人，求您让我再抱一会儿郝可，夫人，求您了。”
“赵城言，赵城言，赵城言，你不要拽我。”
夫人蹲下来，很认真地告诉我，“兰芳，郝可已经走了，你的眼泪万一掉在她的脸上，她找不到来世的路。”
钟云嫱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听着对郝可不利，她松手了。
前院来人了，“夫人，老爷说让您劝劝钟姑娘，不能惊动了前院的客人。”
多年前，小香也跟她说过类似的话，“姑娘，夫人走了，您不能哭得太大声了，老爷他们听到了要发火。”
她觉得好无力，活着的时候，活得很憋屈，为什么走得时候，也是如此憋屈？
赵城言把她抱在怀里，试图让她把情绪稳定下来，“兰芳，这里是常先生家，我们不能给常先生夫妇招来麻烦。”
是，她给郝可家招来麻烦，导致家破人亡，她现在不能再害了常先生和夫人。
小厮和丫鬟各自忙着，已经开始在院子里搭棚，胖妞抱来了衣服……
“夫人，我也要给郝可换衣服。”
夫人想了想，“不行。”
“她生前有交代过，只能我一个人给她洗澡，给她换衣服。”
胖妞劝说钟云嫱，郝可生前的确有过这样的交代。
经历的送别多了，她才能体会到郝可这样安排的目的是什么。人，到了生命的尽头，追求的是一个体面。
常先生从前院来了，嘱咐大家一些事情。
“为什么要傍晚？下葬为什么要偷偷摸摸？”
夫人还没来得及耐心解释，常先生给了四个字，“人多眼杂。”
活着，好累好累。
常先生把赵城言叫到一边去了，夫人走过来，扶着钟云嫱。
“兰芳，郝可理解你的难处，她不怪你。”
“当前事情多，咱们办事都要小心，不能行差踏错。你要好好地，你哥也要好好地，还有何公子也要好好地。他前两天还派人来，劝说我们要有耐心等等你，你现在住在齐王府，是最安全的地方，让我们不要担心。”
钟云嫱的耳朵听不去任何话，脑子也装不了话，就像头顶上方的阳光，在此刻，照不到她心里去，于她而言，没有刚才与郝可一起晒太阳时有用。
赵城言走过来，蹲在她面前，“兰芳，我们再去看郝可最后一眼。”
钟云嫱脑子没想，在他的搀扶下起身，走到房门口的时候，“我不看了。”
赵城言再次跟她讲明，“我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会给常先生夫妇带来麻烦。我们进去看郝可最后一眼。”
她不想看，没有想过原因，当时内心的感受就是如此。
“以后见不到了。”
她还是不肯去见最后一眼。
赵城言看向夫人，大家都不再劝说。
“这会儿中午，店里已经没人了，不会被人发现。”
情绪太重了，以致于她都忘了，送郝可最后一程，要好好地跟她告别，而不是一直哭哭啼啼的，没见最后一面，也成了她一生的遗憾。
坐在马车上，她不哭不闹，呆呆地坐着，赵城言有些心慌，但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劝说，只能等到去了府上，把她交给母亲。
等两人到了府上，府上已经吃过午饭了。
“儿子，你看你不会办事，怎么能带着兰芳饭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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