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心里的火苗“噌”地窜起来,刚要答应,忽然瞥见窗外的玉米地。今年的玉米长得比往年高,叶子在风里沙沙响,像在跟她说话。“得绣点新的,”她说,“绣咱的滤油机,绣皮埃尔的摄影机,绣石头在上海的洋行,再绣上这玉米地,让全世界知道,这些都是石沟村的日子。”
露西拍手叫好,立刻让随行的画师画图样。皮埃尔扛着摄影机跟在后面,镜头对准二丫的脸,对准奖章上的凤凰,对准姑娘们眼里的光,摇把转得飞快,像要把这些都摇进电影里,永远不停止。
周胜从油坊里提来桶新榨的菜籽油,往露西带来的玻璃瓶里倒:“尝尝这个,配面包吃,比黄油香。”他看着奖章笑,“这凤凰要是会飞,就让它衔着咱的油和绣活,飞得再远点。”
露西的翻译把这话翻成法文,露西笑得直不起腰,说要把油也带去博览会,装在绣着铁塔的油罐里,让大家知道“石沟村的香味”。
傍晚的霞光把绣坊染成了金红色,二丫把奖章挂在墙上,正好在“百鸟朝凤”的绣品旁边。凤凰的翅膀仿佛动了动,要衔住那枚奖章上的丝线。姑娘们围着露西带来的世博会画册,指着上面的各国展馆说:“咱的绣活要放在哪?”
“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二丫拿起针,在新的绣绷上起了针,“旁边摆上咱的菜籽油,让人家知道,这绣活是用咱自己的油和布,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皮埃尔的摄影机还在转,镜头里,二丫的针尖落在布上,带出第一缕银线,像在画一条路,从石沟村的玉米地,一直通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周胜在给滤油机加油,油珠落在地上,映着晚霞的光,像颗没绣完的珠子。露西和翻译在商量参展的细节,声音混着织布机的咔嗒声,像支热闹的曲子。
二丫忽然想起刘大爷说过的话:“土地里长出来的东西,最禁得住看。”她低头看着布上的银线,觉得这线就像从土地里长出来的,带着玉米的甜,菜籽油的香,还有无数双握着绣针的手的温度。只要这根线不断,这针不停,日子就会像这将要绣出的世界博览会,永远有新的花样,永远有新的远方。
夜色慢慢漫上来,绣坊的灯亮了,把二丫的影子投在布上,跟那只凤凰重叠在一起。她的针还在走,穿过银线,穿过霞光,穿过那些等着被绣进时光里的,一个又一个崭新的黎明。
露西在石沟村住了三天,天天泡在绣坊和油坊,手里的笔记本记满了密密麻麻的字,画满了带翅膀的鱼、电动滤油机和皮埃尔的摄影机。临走时,她拉着二丫的手说:“世博会的展柜我已经订好了,比巴黎圣母院的彩绘玻璃还亮,就等你的绣活去当主角。”
送她去火车站的路上,露西忽然指着路边的蒲公英田说:“这绒球真像绣活里的打籽绣,能不能绣成标本寄给我?巴黎的孩子肯定喜欢。”二丫笑着答应,心里却盘算起新的绣样——把蒲公英的绒球绣得能“飞”,用细如发丝的银线当绒毛,风一吹,像真的要飘起来。
露西走后,绣坊立刻忙成了一团。二丫把世博会的订单分给大家:王媳妇带一队绣“滤油机与麦田”,要把机器的铁色和麦子的金色绣得泾渭分明;胡小满带一队绣“摄影机下的石沟村”,把皮埃尔举着机器拍照的样子绣进去,镜头里还要映出半个石桥;她自己则盯着那幅最大的“世界之桥”,要把石沟村的老石桥和巴黎铁塔绣在同一片蓝天下,中间用蒲公英的绒线连起来,像道看不见的彩虹。
皮埃尔成了“监工”,天天扛着相机检查进度,谁的针脚歪了,谁的配色艳了,他都要指出来,比二丫还较真。有回王媳妇把滤油机的齿轮绣反了,他急得连说带比划,最后干脆蹲在地上画图纸,齿轮的齿牙画得比真的还清楚。
“你比我还像石沟村的人,”二丫看着他满手的铅笔灰笑,“连滤油机的齿轮都认得清。”
皮埃尔举着相机给自己拍了张鬼脸:“我是石沟村的‘洋绣工’。”照片洗出来,他特意在背面写了“石沟村村民皮埃尔”,贴在绣坊的照片墙上,跟大家的照片挤在一起。
周胜的油坊也沾了世博会的光。王掌柜说要给油罐设计新图案,把二丫的“世界之桥”印在罐身上,“让油罐子也去‘参展’”。新油罐运到那天,全村人都来看稀奇,油罐上的石桥和铁塔在阳光下闪着光,像两串挂在天边的项链。
“这油罐能装十斤油,”周胜拍着罐底,“火车一次能运一百个,够上海的洋行卖半个月。”他忽然压低声音,“我跟铁路上的人打听了,他们说能帮咱运绣活,比马车快,还不容易蹭坏针脚。”
二丫心里一动:“那世博会的绣活,就能坐火车去上海,再从上海坐船去巴黎?”
“不光能去,”周胜笑得得意,“我还让石头在上海盯着,给绣活做个木箱子,铺三层棉絮,保证针脚一根都不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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