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王小轨看见王满仓还在磨盘边转悠,手里拿着块布,正一点点擦磨盘上的玉米面。“爹,别擦了,明天还得磨呢。”他喊了一声,王满仓回过头,月光落在他脸上,皱纹里还沾着点黄:“擦干净了睡得香,你爷说磨盘也爱干净。”
李桂芝端着盆温水出来,让王满仓洗手。他的手泡在水里,指缝里的玉米面慢慢散开,水都变成了淡黄色。“明天我跟你一起磨,”李桂芝帮他搓着手,“我添玉米,你推磨,能快点。”王满仓没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在水里轻轻晃了晃,像年轻时在河边摸鱼那样。
第二天一早,火车试运营的鸣笛声把整个镇子都吵醒了。王满仓和李桂芝推着磨盘转,王小轨举着手机直播,镜头里,磨盘的“吱呀”声、火车的“哐当”声、李桂芝添玉米的“簌簌”声,混在一起,像支热闹的交响乐。有个粉丝留言说:“这声音比任何音乐都好听,这才是生活的声音。”
磨到中午,文化站的人又来了,说文化节定在中秋前三天,让王满仓那天带着磨盘去镇中心的广场。“带着磨盘?”王满仓愣了,“这玩意儿死沉,咋带?”年轻人笑着说:“我们派车来拉,您只管推磨就行。”
王满仓看着磨盘,忽然觉得它像个老伙计,跟着自己转了半辈子,现在要去镇上“露脸”了,心里竟有点舍不得。他伸手摸了摸磨盘上的凹痕,那些被脚踩出来的浅坑,像串刻在石头上的年轮,一圈一圈,记着日子的重量。
李桂芝看出了他的心思,往磨眼里添了把玉米:“去吧,让这老伙计也见见大世面。”金黄的颗粒滚进磨盘,转眼被磨成面,簌簌落在布兜里,像在点头答应。
火车又鸣了一声笛,声音比刚才更近了。王小轨的手机屏幕上,订单还在不断增加,有人说要带着孩子来看磨盘,有人说想亲手推一圈。王满仓推着磨棍转着,磨盘的“吱呀”声里,他忽然觉得,这老磨盘转了百年,不光磨出了玉米面,还磨出了日子的甜,磨出了一家人的暖,磨出了那些藏在石缝里、说不尽道不完的念想。
天刚蒙蒙亮,王满仓就被鸡叫吵醒了。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摸了摸身边的位置,李桂芝已经不在了。推开房门,只见李桂芝正蹲在磨盘边,手里拿着块粗布,一点点擦拭着磨盘上的纹路。磨盘上的玉米面被擦得干干净净,露出青灰色的石质,那些深浅不一的磨痕在晨光里像一道道沟壑,藏着数不清的故事。
“醒了?”李桂芝抬头笑了笑,额角还沾着点灰,“我把磨盘擦干净了,今天要去文化节现场搭台子,得让老伙计体面点。”
王满仓走过去,蹲在她身边,伸手摸了摸磨盘边缘。经过几十年的磨损,边缘已经变得十分光滑,带着温润的光泽。“这磨盘,比我岁数都大。”他感慨道,“小时候听我爹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当年还是用马拉着转的,后来才改成了人推。”
李桂芝放下布,从屋里端出一碗热腾腾的玉米粥:“先吃点早饭,等会儿文化站的车就来了。我给你煮了鸡蛋,揣在兜里路上吃。”
王满仓接过碗,粥里飘着淡淡的玉米香。他喝了一口,暖意从喉咙一直流到心里。“桂芝,你说咱这老磨盘去了文化节,会不会有人笑话?现在都是机器磨面了,谁还看这个啊。”
“怎么会笑话?”李桂芝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昨天小轨直播的时候,好多人都说想亲眼看看石磨磨面呢。现在的人啊,就稀罕这些老物件、老手艺。再说了,这可是咱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多光荣。”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了汽车喇叭声。文化站的小周带着两个工人来了,还开了辆小型货车。“王叔,李婶,我们来拉磨盘了。”小周笑着走进来,“车都准备好了,我们几个抬上去就行,您二老别动手。”
王满仓赶紧摆手:“别别,这磨盘我熟,哪块地方脆,哪块地方结实我都知道,还是我跟着搭把手。”
几个工人围过来,小心翼翼地围着磨盘打量。磨盘足有几百斤重,大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抬上货车。王满仓全程都在旁边指挥着,生怕碰坏了磨盘的边角。“慢点慢点,左边再抬高点,别磕着磨齿!”“小心那个豁口,那是当年被驴踢的,脆着呢!”
李桂芝站在一旁,给工人们递水,又把磨棍用布包好,放进一个专门的布袋里。“这磨棍也得带着,是一套的。”她对小周说,“当年满仓他爹就是用这根磨棍,磨出了供满仓上学的钱。”
小周接过布袋,感慨道:“李婶,这可真是传家宝啊。等会儿到了广场,我一定好好介绍介绍。”
货车缓缓驶出院门,王满仓坐在副驾驶座上,扭头看着窗外。熟悉的街道慢慢往后退,路边的老槐树已经抽出了新芽,几个孩子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去上学,像极了当年的自己。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爹推着磨盘,他就在旁边跑前跑后,用小手往磨眼里塞玉米,爹总说:“慢点儿,磨盘不等人,日子也不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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