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什么麻烦事，你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了。”
“不是的，姑娘……”苏元禾支吾了半天才肯说，“我以前出身贱籍，那地儿离平康坊近，我怕……说不清楚。”
她那会儿稀罕徐光舟稀罕得紧，怎么也不肯去，只不过明容那会儿不知缘由，却还是同意了。
“哦，那倒也是，良家女孩子，又是咱家的人，被人看到了我也名声不好听。”
“片云天共远，永夜月同孤……”她好像又是一个人了。
“什么？”程夫人回过头。
她在紫宸殿上都敢让人血溅三尺，为何张口闭口，行止有度。杀得了，节度使，忘不了，女儿身。
她生在侯府，本可以成为大梁最恣意的姑娘，可她唯一的郁结处，便是她本非梁人。
见过长河落日，千舸帆影，如何让她安于一隅之地？
见过良田万顷，生民奔波，如何让她眼见灾害一来便食不果腹，饿殍遍野却无动于衷？
“我都快忘了，我小时候读过的书了。”
“你那会儿和叔元一起受陈太傅教导，这要是敢忘，仔细哪次叫他知道了，连你们夫妻俩一起数落。”
“陈太傅不会知道的。”
程夫人走后，明容便要去兴庆宫拜谢郑太后，赵叔元在小道上一把拉住她，把她揽到怀里，拿过她的扇子给她扇风。
“走这么急做什么？过几日去也无妨，你有孕在身，何必多走动？”
“日头也快下来了，又不热，况且才刚有，又不至于一点路都走不动。”明容伸手要拿扇子，赵叔元执扇的手往后一撤。
明容瞪了他一眼，叹气道：“真没事，我去去就回，母亲送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登门拜谢也说不过去。别管我了，你还有要事要忙。”
“我有什么可忙？”赵叔元纳闷儿道，今日最要紧的事是请太医，已经忙完了，还能有什么？
明容差点朝他翻白眼，有孕的是自己，为什么傻的是赵叔元？
“宁王府等那歌姬的孩子呱呱坠地，就是彻底翻不了身了，如今我有孕全长安的高门富户怕是都知道了，你猜明日你这里的座上宾要不要再多个几成？多少老臣又要拉着你暗戳戳说话？你还不要忙吗？”
“明日的事也等明日再说，今日先歇着吧。”赵叔元今日是真的脑子里装不进别的东西了，揽着明容不肯撒手。
“不行。”明容斩钉截铁拒绝道。
她虽也在大梁生活了十几年，到底是唯物主义不敢忘本，先前猜测是赵叔元做出那些谶纬之事她也只当是小小造势，自己全不当回事，可今日忽然从一个梁人的身份上想通了，顿时觉得心惊肉跳，赵叔元当日没被皇帝在朝堂上砸个头破血流，足以见得今上仁慈，还顾念兄弟之情。
否则赵叔元捧着个“亡梁者文”的石头堂而皇之搁在朝会上，若是先帝也该把他先拖出去打一顿。这不是当着皇帝的面给他最大的难堪么？
莫说历朝天子还信奉谶纬和望气之学，平民百姓，更是纷纷对此深信不疑。否则何来的“大楚兴，陈胜王”，何来的杨花落尽李花开？
“你实话告诉我，如今河南道，是怎样一副光景？”
赵叔元本也没打算瞒着她，见明容终于问起了，便拉她先在一旁树荫底下的石桌边坐下，一面还给她打着扇子。
“南阳那里本就有些流寇……这回真不是我！”赵叔元解释道，“如今不是有那谶语，加上前阵子水患，那几股流寇就更坐不住了，几个月来汇成一处，朝廷正打算派人镇压，兄长有意扶持郑家那小将军郑藿，想让他为主将，叫王茂咸去压阵。”
“流寇并不难解决，磨炼新人最好，有王小将军在，也更稳妥。”明容点头，“但此处流寇以此举旗作乱，难保别处没有人也借机生事……呃。”
二人相视一笑，徐明容汗颜，明明铁了心要当乱臣贼子了，怎么有时候还是一副忠公体国的样子。
“所以兄长也派了几名御史下去各州道，一方面安抚民心，一方面趁早发现异端。”
“还有一事，我还未告诉你。”
明容有喜这事儿一下把赵叔元乐得冲昏了头脑，他这会儿才想起来昨日在军营里时，徐光舟告诉自己的事情。
“兄长近来身子不好，正在考虑把赵儇从樊川接回宫里。”
明容讶然：“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么？”
赵叔元摇摇头：“我也疏忽了，着人去问了，说是确有其事，时常头晕，兄长素来体弱，又是龙体尊贵，因此格外紧张一些。皇后那里对此倒没什么异议，想来她一直无所出，也没什么理由能碍着赵儇回宫。”
“此事复杂，你待我去兴庆宫，顺便也探探母亲的口风。”
明容本想把赵叔元撇下自己一个人去，顺道也散散心，但赵叔元死活不肯，说刚有孕的媳妇一个人去谢恩，像什么道理，因此只能挂着大拖油瓶一同去。
结果刚要出门，不出明容所料，便陆陆续续有人亲自带着礼上门了，本来也不是大事，但其中不乏有三省长官和六部官吏，眼见着就不全是为着贺喜来的，而是冲着靖王，因此赵叔元不得不留在府里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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