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长江将陈东和王华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更深了，他仿佛没察觉凝滞到令人窒息的气氛，悠然自得地拿起茶壶，为自己续上半杯热茶，袅袅热气模糊了他镜片后的眼神。
“好了…”
片刻之后，章长江放下茶壶，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仿佛刚才那句惊雷只是幻觉，“言归正传，既然你们对异地交流无异议，那我们来谈谈具体的执行方案吧！”
“嗯…好，你说！”
陈东和王华几乎是同时从各自的思绪中强行挣脱出来，迅速点头应和，将翻涌的情绪死死压下。
“首先明确一下具体的交流地点…” 章长江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片刻，放下茶杯，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嗯，你们猜得没错，根据我和老郝定下的计划，所有参与此次异地交流的中大骨干们，都将被派往偏远艰苦地区进行锻炼！”
王华眉头拧得更紧，忍不住追问：“具体是哪些地方？”
章长江的目光转向他，缓声道：“主要集中在九个省份，分别是西北地区的陕省、甘省、青省、疆区、宁区，以及西南地区的川省、滇省、黔省、藏区。”
“这…”
饶是心中早已做过最坏的预想，可当章长江将这九个省份的名字清晰地罗列出来时，王华仍是心头猛地一沉，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作为高级干部，王华远比绝大多数人更清楚这九个省份的真实底色。
这里面，恐怕只有川省和陕省的部分区域能称得上“稍好”，其余七个省份，那完全就是苦寒之地、穷山恶水、发展滞后的代名词，将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习惯了沿海优渥环境的中大骨干们，一股脑儿撒到这些地方进行锻炼？
王华几乎能预见到未来惨烈的景象了！
水土不服、理念冲突、资源匮乏、政情复杂…
这哪是锻炼啊？
这分明就是一场前途未卜的大考，甚至是赤裸裸的流放！
在这些特殊的环境下，中大骨干的折损程度，王华已经不敢深想了，但仅凭工作经验来判断，五成折损率恐怕只是保守的估计，六七成，甚至更高的折损率，并非危言耸听！
但问题是，陈东刚才那番冷酷的敲打，言犹在耳，王华此刻纵然有千般不愿、万般忧虑，也不敢再出言反对了，他只能带着最后一丝希冀，侧过头望向陈东，希望老搭档能读懂他眼中的沉重，出面斡旋一二。
然而，王华注定要失望了，因为，陈东说出的话，冰冷，且无情，瞬间浇灭了王华心头那点微弱的火苗。
“嗯，不错的安排！”陈东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波澜，“这九个省份虽然地理环境迥异，经济发展阶段悬殊，实际困难重重，但是，锻炼价值，确实是无与伦比的！”
他稍微顿了顿，目光扫过王华瞬间黯淡下去的脸，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决断：“我相信我们培养的骨干都是经得起考验的栋梁之材，他们定能在这些地方克服万难，进而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与政治抱负，因此，我个人支持这个提议！”
个人？
章长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他自然听懂了陈东话里话外的弦外之音，随即直接看向面色越发凝重的王华，淡然问道：“老王，你呢，有什么意见吗？如果有的话，没事，你大胆说就行了，只要意见合理，我们肯定认真听取，充分考虑！”
王华张了张嘴，似乎说些什么，但喉咙里却像被滚烫的砂砾堵住了，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自己能说什么？
反对？
那不等于直接承认自己确实是那个目光短浅、格局狭隘、拖中大后腿的人吗？
甚至坐实了章长江那句“应该提前退居二线的人，不应该是你”的诛心之论！
支持？
陈东可以如此决绝，那是因为自身足够干净，而且立身持正，舆论难以撼动。
可王华不同！
王华关系网盘根错节，人情网更是复杂无比，如果同意这个机会，届时，那些被流放的的旧部亲朋，那些利益受损的关系户，必会把滔天的怨愤都倾泻到他一人头上，这无异于自掘坟墓！
死局！
很显然，这步棋，已被彻底将死，无路可走！
巨大的屈辱感和对未来的恐慌交织在一起，让王华下意识选择避开章长江那道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随即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我…我没有不同的意见，我支持老陈的看法！”
这句话说得无比干涩，带着一种认命般的颓丧。
“很好！”章长江仿佛没看到王华的失态，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那抹掌控一切的笑容重新浮现：“既然意见统一，那我们就讨论一下执行方案！”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具体而务实，“执行方案主要分三步走，第一，我希望你们能在一个月内提交一份符合要求的交流干部名单，这份名单必须涵盖所有关键领域，确保全方位的覆盖面；第二，你们必须明确每位交流干部可带动的项目资源、资金渠道，以及技术支持，然后形成清单报备，这是硬性要求，也是他们能否在地方立足的关键；第三，首批交流干部必须在三个月内全部到位，届时，我们将会推动华组部、九省主要部门在粤市举办一场隆重的欢送会，而担任新职的老郝，将会亲临现场，主持这场欢送会！”
他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缓缓扫过陈东和王华，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警告的意味：“有些话，我不妨直接跟你们挑明了，中大原本不在合作名单之列，反而在清理名单之内，但王大拿是一个明白人，更是中大的贵人，正是他力排众议，多次在老郝面前提议将中大纳入异地交流计划，经过慎重权衡，老郝最终点头应允了，若非如此的话，中大的未来… 恐怕将是风雨飘摇，前途叵测了！”
章长江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一字一句敲在两人心上：“因此，我衷心希望你们能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合作机遇，慎之又慎地对待异地交流计划，务必做到全力以赴，不容有失，千万不要因为什么疏漏，从低将中大彻底拖入深渊！”
这话，如同平地起惊雷！
王华的脸庞闪过错愕，随即将头垂得更低了，肩膀仿佛被无形的万钧重担压垮，塌陷下去。
陈东尽管依旧面沉似水，但那紧抿的嘴角和微微蹙起的眉心，已将他内心的凝重暴露无遗。
安心虽早有预料，此刻心头仍是一凛，他很清楚，从这一刻起，中大这艘看似庞大的巨轮，将会被彻底绑死在郝东来与章长江的战车之上，驶向那片充满未知与凶险的惊涛骇浪之中。
当然，更有可能是驶向光明，开辟新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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