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到了五日之约期限，宫里来人，将雪娘接到慈安宫。
齐太医早将雪娘需要的麻沸散，刀，剪，针，木质咬棍以及烈酒，纱布送了过来。
雪娘细细查验一遍，确认无误后，开了药方，让太医院指证医生去煎药。
以备太后施刀后服用。
雪娘让长嬷嬷准备了几个木盆，用厚厚的棉布绑在口鼻之上，又嘱咐太后，长嬷嬷以及大宫女若梅照样绑好。
几人都没有迟疑，往年经验，疖肿化脓时，臭不可闻。
雪娘用烈酒将针头消毒，轻轻刺穿疖肿头部，微微一挤，便流出黄脓来，恶臭扑鼻，太后此时还不觉有异。
等雪娘拿起剪子，从破口处入剪，剪出一个十字口时，太后就痛得发起抖来，两手紧紧拽住宫女若梅的手，指甲掐出了印子。
雪娘扯下棉布，对长嬷嬷说，将咬棒给太后咬住。
太后咬好了，雪娘开始用力挤压疖肿，从两旁发硬部位往中间推，大坨大坨的黄脓混着血水流到木盆里。
浓浓的臭味，令人几欲作呕。
连守在外间的齐太医和其他宫女太监都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太后痛得几乎晕了过去，雪娘见挤出来的血水不再发黑，而是鲜艳的红色，便停了手，将麻沸散摸到已经瘪下去的疖肿外皮上。
又吩咐长嬷嬷给太后灌了一碗麻药。
太后迷迷瞪瞪，将睡未睡间，令长嬷嬷和若梅死命按住她胳膊和大腿。
两人不敢用劲，雪娘一再说，用力，再用力。
直到她确定太后不会因疼痛而暴起，才将刀刺入，在腿根部转了一圈，连肉带血，把婴儿拳头那么大的一块疖肿腐肉挖了出来。
鲜血喷涌，雪娘撒上止血粉，和她自备的一大团黑呼呼的膏药。
最后再用纱布塞到那腐肉洞里，确定不再出血之后，用纱布缠绕绑好。
太后已经晕了过去，雪娘也是一身大汗，衣裙上都是脓血，脏污不堪。
她精疲力尽地叮嘱长嬷嬷：
“药方已经给了御医，一日三次。三日后我再来给太后换药。”
腐肉虽然已经挖出，但不能确保一次挖干净。
三日后要将纱布掏出来，检查里面的血肉，是否有再次腐烂化脓的迹象。
如果没有，便可以继续上药，若有，还得再挖一次。
每次取纱布之痛，更甚于挖肉之痛，因纱布与血肉相连，硬生生拔出，连血带肉，且无法涂抹麻沸散。
雪娘面无表情，实则内心直呼痛快。
太后作恶多年，活该受此等苦楚，所谓死罪未至，活罪先尝是也。
宫女领着雪娘去清洗更衣，齐太医等着她，一起默默出了宫。
他有些佩服雪娘的勇气，疖肿不难治，男子得此症候的也多。
齐太医很清楚施刀是个什么流程，只是敢在太后身上这样动刀的，恐怕雪娘是千古第一人。
雪娘见齐太医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虽然疲累不堪，还是虚弱地一笑，安慰他说：
“齐太医不必担忧，我求了太后谕旨，不管结果如何，都不会治罪于我，更不会连累您和恩济堂的。”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太后亲授谕旨，递给他，示意他打开看看。
齐太医展开一看，这才松了一口气。
罗大夫有勇有谋，他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雪娘轻轻一笑，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的打算。
太后不仅体表疖肿，体内五脏也有疖毒，最明显的症状就是乳痹之症。
这些症候现在看着不如疖肿那般痛苦，将来发作起来，药石无救。
雪娘就是要取得太后的信任，之后再徐徐图之。
不仅要她受苦，还要她性命。
太后薨了，赵家固若金汤的权势之城失去这座靠山，便有了漏洞可寻。
回到学府街，雪娘才觉出精疲力尽，浑身无力，泡了个澡之后，吉祥如意将晚膳端上来。
在太后宫里闻了半日恶臭，雪娘腹中虽然饥饿，看到食物便一阵恶心。
摆手让吉祥把饭菜撤下，只勉强喝了一小碗粥。
第二日雪娘在家休沐，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做了个梦，梦见祖父和爹娘，亲切地笑着，只是一直都不说话。
雪娘醒来时，懵懂之间以为自己还在青州，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怔忡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如今身在何处，不由得悲从中来，闷在被子里不想起身。
她筹划了这么久，将薇儿丢在淮阳，独身进京。
如今凭一己之力，将刀子扎进仇人的血肉，心中生起的，竟不是大仇得报的欢喜与释然。
而是悲从中来，只想扑到娘亲或祖父的怀里，大哭一场。
洛子清在吏部忙活了几日，这日收到柳侍郎府上的帖子，请他过府一叙。
论官职，他是正二品大都督，比柳侍郎要高上两级，但论亲属关系，柳侍郎是柳夫人的哥哥，他还得称一声舅祖父。
洛子清到了柳府，见祖母柳夫人也在，有些诧异，便以亲眷之礼与柳侍郎相见。
各自落座，洛子清开门见山问道：
“不知舅祖父唤我前来，可是有事吩咐？”
柳侍郎忙道：
“吩咐不敢，只是听闻北疆虽暂时太平，匈奴与契人羌人并不安分，恐将来还有战事，你祖母倒是有个不错的提议，可保边疆粮草军需物资供应无忧，我请你来，一起听一听。”
柳夫人展颜一笑，将雪娘的建议慢慢道来，她口齿伶俐，那么复杂的流程，被她好似说书一般，娓娓道来。
洛子清一听，便激动地在屋子里转圈，如此甚妙啊！
避开了贪官污吏，赵家掣肘，保证天下物资，源源不断地往边疆运送。
商人皆为利来利往，让他们运送粮食物资，便不必担心官府层层盘剥，或以次充好。
柳侍郎捋着胡须笑呵呵地说：
“不如子清与我一起面见圣上，将此举措细细说于皇上听，如何？”
洛子清两拳相击，说走便走，当即便进宫觐见。
他是二品大将军，进宫只要递个牌子便可，柳侍郎想面见皇上就没那么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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