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父催完婚，抱着酒杯子，对着对面的空气就开始一个劲儿的道歉，说对不起，有时在喊裴母的名字，有时在喊裴今川的名字。
喊了半天，最后一个劲儿的叫着裴今川的名字。
“串儿啊，串，对不次啊……”
喝醉酒秒变大舌头的裴父，拉着空气，拍啊拍的。
感觉到老父亲的区别对待的裴新业，默默给老父亲面前的小酒杯倒满。
裴今川盯着脸蛋通红，醉意明显的裴父，看着他不复以往的年轻面容，虽然看着依然高大挺拔，能为家人遮风挡雨，依然精神饱满，黑发矍铄，但是眼角眉梢爬上的皱纹，鬓角黑发里夹杂着的明显的白发，都证明着，面前的男人，已经不年轻的事实。
他长大了，而他在一天天变老。
他有很多牵挂。
这也是他想留在深山，想留在那处绿色小别墅，想留在江姜身边，最后却选择离开的原因。
他知道裴父为什么一个劲儿的道歉。
大概是将他被困C市，回不了首都的事情算在自己身上了。
本来C市军区大比武，他是不准备去的，因为当时同一时刻，还有另一个卧底任务选中了他，但是那个任务十分危险，牺牲在外且无名的概率非常之大。
当时的他连遗书都准备好了，已经准备接那个高危任务了，是裴父拦住了他，将他的名字提前呈报给了时间靠前，地点偏远的大比武任务。
父母之爱子，为计之深远。
他知道裴父是担心他，也是怕裴母承受不住失去他的打击，但是既已投身许国，那便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
哪怕他再想去那个危险的任务，服从命令，服从上级的安排，是他入伍第一天就时刻刻在血脉骨髓的信条。
他没有选择反抗，而是收拾好去C市参加大比武的行囊，同时仍然将已经写好自己名字的申请表递给上级，他是自愿申请参加那个高危任务。
他算过时间，大比武时间略早，只要提前一点赶回来，是能赶上的。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
意外总是来的比计划更早。
大比武还没结束，末日来了，丧尸也来了，所有的一切都乱了。
而那个他申请了，也通过了的任务，却因为末日的突袭，而直接搁浅。
裴父觉得对不起他，并不仅仅是因为私自为他做安排，导致他滞留C市，而是因为没有问过他的意愿，便私自为他做决定，违背了加入组织时立下的誓言，实事求是，不谋求私利，不夹带私心，一心为人命服务，为家国奉献。
有愧于他，也有愧于自己。
裴今川都明白。
烈酒入喉。
辛辣亦入喉。
一切都过去了。
裴父喝了酒，在他们面前酒品非常之不好，又是大喊又是大叫的，起来转圈圈，高兴了，转晕了又开始唱军歌，高亢嘹亮的直接把已经睡着的裴母给惊醒。
大半夜的，这不扰民呢嘛！
就算下雨，这声音，也极具穿透力。
裴父哪怕醉了，身手反应也是在的。
裴新业就是想捂嘴都来不及，就听见裴母登登登开门下楼的声音。
然后等裴母面色不佳的站在裴父面前，求生欲超过酒精蛊惑的裴父，哪怕在醉酒的情况下，也是乖乖的听裴母安排。
一米九的西北汉子，简直跟个蹲地上的招财猫一样，安静乖巧的不行，裴母让干嘛就干嘛，也不喊不叫不唱歌了，乖乖跟在裴母身后，去收拾干净满身酒气，回房间了。
裴父裴母一走，客厅里又安静下来。
裴新业瞅了瞅已经半斤二锅头下肚，喝白酒跟喝水一样，完全没有半点反应的小弟裴今川，想给他点赞比耶。
看不出来，不常喝酒的人，还挺能喝啊！
屋外雨声沥沥，屋内煤油灯的亮光在摇晃。
裴新业看着他在昏暗中冷隽的侧脸，想起了先前路上没问完的话，没得到的答案，于是趁着还在小酌，接着问到：“川儿啊，说说呗，你跟那姑娘什么情况啊。”
裴新业没得到答案，心里猫抓似的痒。
这可是他弟心如止水，只差没出家为僧的二十三年来，最大的起伏，最大的八卦！
他真的太想知道那姑娘是谁，太想知道他们之间过往的爱恨情仇了。
但是裴新业等了半天，都不见身边的裴今川回答。
转头一看，好家伙，裴父扣扣搜搜存了很久的一整瓶二锅头，甚至他才喝了四分之一的量，剩下的，全在小弟裴今川面前的酒杯里了。
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大酒瓶子。
以及那空空如也，连个底儿都没剩的小酒杯子。
裴新业再看看撑着脑袋，目视前方，好像视线也不飘忽，依然清泠泠，冰冷冷的清隽脸蛋，不见半点上脸红润的裴今川。
“……”
这是醉了？
还是，没醉？
裴新业伸手在他面前晃了几下，也没见那个眼珠子跟着他的动作左右转悠。
像个被吸走灵魂的木偶。
裴新业：“……”
这应该是醉了吧？
都说酒后吐真言。
川儿喝醉了，岂不是更容易套话啊！
但裴新业努力了半天，旁敲侧击，又引导了半天，旁边的裴今川，仍然是安静的坐着，优雅矜贵的像个民国贵公子。
嘴这么严！
不愧是部队里出来的优秀人才！
裴新业打算放弃了，坐了会儿，准备将喝醉了的裴今川扛回房间。
刚准备伸手去拉裴今川的手，就见身旁先前还坐的板板正正的人，突然往前一趴，直接倒在桌上，闭着眼睛，就是入梦模式。
裴新业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抓了个空。
“江，江江……”
一声轻轻的呢喃，像是梦中传来的呼唤。
裴新业听见他的声音了。
但是他没听清。
于是凑近了几分。
然后安静的听了好一会儿，感受了好一会儿他弟带着酒香和柠檬香的呼吸声，裴今川都没再发声。
裴新业：“……”
想吃口热乎的瓜，这么困难吗？
比杀丧尸，挖能晶还难！
裴新业拉起趴在桌面上的人，单手抄起油灯，单手拽着裴今川的胳膊把他架起来，带回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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