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门被打开，男孩立马别过眼，递出手里满当当的东西：“我猎了些......哦不是，是我娘！我娘说这些野味拿给妹子你补补身体。”
麻绳拴着一堆山兽，难打理的都先处理好了，另外还有一篮子雪白的兔子挤成一团。
瞧见花时玉眼里一闪而过的喜欢，男孩道：“我觉得妹子应该会喜欢这几只兔子，兔子好养。”
似乎如何养兔子是他擅长的方面，说话也不结巴了，絮絮叨叨地教花时玉怎么在大冬天养好一窝小兔子。
花时玉正从小子手中接过那一篮子，伸手轻轻碰上温暖的毛发上，嘴角含着笑。
十来岁的年青人怀有热忱之心，小心翼翼的等待一朵花开。
对于凡间的女子来说，获有一段真挚的感情也是个完美的结局。
“施主不该出现在这。”
身后传来一声男音。
云辞回头，瞧见树下此时正端坐着一位佛子，金色的法衣纤尘不染，只膝上摆有一卷经书，雪堆了满面。
早就对所谓藏在梦境里的人身份有了猜测，云辞瞧见了也不惊讶。
只回道：“佛子这场救赎太过虚假，只停留在了表面。”
“是吗？”指尖转动的念珠有一瞬停滞，很快恢复如常，“听起来施主有更好的方法。”
“你编织的这段梦确实很温馨。”云辞摇头道，“可妖皇并不需要这所谓的爱情。”
完美无瑕的青梅竹马之情确实很吸引人。
但妖皇并不需要这些。
一个受尽折磨的女人怎么会期待男人给予她的爱慕。
“也治愈不了她心中的伤疤。”
“施主错了。”
佛子垂着眼，拂去经书上的落雪，低声道：“我并不是在用这种方式救赎。度众生的方法有千千万，这场梦境之所以存在，只因为花施主曾问过我一句话。”
说话时佛子始终没有抬眼去瞧院门处的花时玉。
只盯着膝上的经书看，脑海里却是当初昏暗的地牢中他瞧见的景象。
散发着恶臭的死尸堆里，花时玉抱着腿缩成一团，只问他：“都说人妖殊途。人和妖的区别到底在哪？”
这个问题其实他也答不上来。
背负数条无辜者性命的屠夫只需弃恶从善便可过往罪恶烟消云散。
可世人口中罪恶滔天的妖却从善修炼数千年最后也只能得一句妖孽当诛。
两者之间好像从一开始就有了天壤之别。
“我当时答不上来，也没法眼睁睁看着花施主犯下杀孽。”
“所以你创了这场梦，给足了她善意？”云辞问，“街坊邻居都喜欢花家小女。可你这场梦只会告诉她人和妖有天大的区别。”
花时玉梦醒后只会觉得，有这么美好的过往，只因为她在梦里是一个‘人’。
因为她是人，所以才会感受到善意。
而现实里，她是一只妖，受尽折磨、满身疤痕的妖。
云辞道：“你这难道不是诛心吗？”
“兴许是吧。”佛子收起经书，“但这梦不只有我的手笔。”
他终于抬头，眉眼竟然和院门外的少年有几分相似。
“想要以人的身份活一辈子，是花施主心中的念想。”佛子将视线落在笑吟吟的花时玉身上，“我只是给了一个梦境，里面如何成长、如何走下去，全是花施主自己决定的。”
“......是花施主想当一个人。”
到底花时玉才是这场梦的主人。
她想要试试，如果她是人的身份，会有什么不同。
所以才会有这一场梦。
“梦。”云辞抬手，接过一片冰凉的雪花，“可梦到底是假的。”
雪花被手心的温度融成了水，顺着掌心的纹路滴下，还没落地，便被风吹散。
云辞低声道：“将花时玉困在虚假的过往里算不上在度她。”
“我之所以会寻到花施主，是因为她是我的尘缘。”佛子念了一声佛号，虚虚握拳抵在自己的胸口上，“困在这场梦境里的......不止花施主。”
院门外的青年人交谈声随着风飘到院中二人耳边。
其中爱意藏都藏不住。
有着相同样貌的佛子却紧紧攥住自己的胸口，试图压制已经不受自己控制的心跳声。
“日复一日的梦境，好多个一辈子。”佛子苦笑道，“我却没有找到了却尘缘的方法。”
“这世间......终是没有两全法。”世上难得两全法。
难全他想要度众生的佛心，难全他因爱生出的私心。
在善意中成长起来的少女美好如花，引得少年心生爱意。
也引得佛子驻足，闻这诱人心魄的香。
凡人口中的一辈子很长。
可无数个春冬交替皆在晃神间。
夏季最阳光明媚的那日，花时玉迎来她第十六个生辰。
二八年华的少女最是好看，眼里全是对未来的期待。
街坊邻居放下手中事都来参加花家小女的及笄礼。
为她加笄的是学堂先生的夫人。
满是慈爱地轻拍着花时玉的手背，道：“囡囡以后也是能独挡一面了。”说完眼里满是笑意，“可看中了哪家小子，小声告诉师娘，我帮你做媒。”
引得堂中人皆笑提起谁家小子心悦花时玉。
众人口中的少年红通了脸，眼神飘忽地去瞧自己守了好多年的花。
花时玉微微眨眼，对上了少年的目光，扬起一抹坦然的笑意。
人群外、院角花树下一坐一立着两人。
正是云辞和那位佛子。
云辞看着人群中的少年，问：“佛子觉得这情意有几分真几分假？”
在这因人生出的梦境里，不知何时起，也能映射出来几分真心。
假中掺了些真意，才更让人看不透。
真真假假如乱花迷人眼。
“我如今已经受不起施主这一声佛子了。”他目光落在和他模样一般无二的少年身上，道，“小僧法号奚善。”
两人打哑谜似的对话，却让奚善间接承认了他的心意。
他动心了，所以再也当不得佛子。
奚善不敢看人群中的那位姑娘，少年却敢，哪怕周围人哄笑声越发的大，少年眼中那明晃晃的爱意依旧满得快要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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