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黑白默片一样，缓缓浮现在云辞眼前。
天色灰蒙蒙的，白雪在地上覆了很厚的一层，唯一的亮色，是枝头上的红梅。
被雪覆盖了大部分花瓣，却依旧香气扑鼻。
云辞察觉到了身上的变化。
她垂头，发现自己不再穿着黑色兜帽，身量似乎也低了许多，穿着一身粗布短衣。
在冰天雪地里，裸露在外的肌肤被冻的发红。
脸上有些痒，云辞抬手，在原本光滑的脸上摸到了像线一般的粗糙起伏，随着冰凉的手指抚摸着，还有细微的刺痛感。
大概是被什么东西划破了的痕迹，遍布整张脸和脖颈。
联想到青女之前说的渡她，想来自己在这段回忆里变作了其他人。
或许是小时候的青女。
身体变小是一种很奇怪的体验。
像是突然间返老还童，又像是做了一场有关于自己小时候的梦。
冰凉的雪花落在手背上，毫无灵气的身体被冻的瑟缩了一下。
“小孩。”
原本寂静的梅林间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我家小姐心善，这是她送你的东西。”
说完，看起来黑黢黢、如鬼面挣扎的梅树后面，走出一个身穿红袄的小姑娘。
领口和袖口上都有一圈白色绒毛，衣裙上还绣着花鸟。
虽然年纪还小，但是依旧能看出是个美人。
绝艳的脸蛋在黑与白的世界里，和她身上的红色衣裙一起点亮了这方天地。
仿佛时间从小姑娘出现时才开始缓慢的行走。
有雪落在眼睫上。
那小姑娘抱着白毛大氅，手里还拎着一个梨木食盒，抬头看了过来：“小孩，你要冻死在雪地里啦。”
眼睛很亮，是小孩子才会有的朝气。
她脸颊红扑扑的，双手都有东西，只仰头将挡在面前的花枝挑开。
枝头上的雪落在她脸上、脖间，将她冻得咯咯直笑。
“好冷的天，你这小孩，居然也待的住！”
走过来的人看上去高不了多少。
也就十来岁的小姑娘。
但大约是跟着自家小姐从小长大，身上也带着股矜贵气质。
走近了见雪地里还身穿短打的小孩看上去要被冻死了，步伐也快了起来。
踩过雪地发出咯吱咯吱的响。
“被冻傻啦？”她很快来到了小孩身前，微微弯腰和小孩对视，“一个人在这干什么呢？”
似乎也只是照例问上一句。
没有等小孩回话的意思，自顾自地抖开手里的斗篷。
小姑娘携着一股香风将温暖的氅衣披在已经快冻的麻木的小孩身上，系带时温暖的手指碰到了冰凉的脸蛋。
像冰块似的，小姑娘下意识缩回了手，随后叹口气捧起小孩一直垂下的头。
温暖透过手掌熨烫着早就死寂的心。
连同氅衣上的温度，唤醒了麻木的身体。
说话时，吐出的雾气温暖：“你这小孩，一个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呆着。要不是我家姑娘赏景路过，你这是打算把自己冻死在这个雪天吗？”
很奇怪的感觉，明明自己意识还在，却好像被冻僵一样，控制不了动作。
身体好像很喜欢脸上传来的温暖，一动不动的被小姑娘捧着脸，任由她悄声打量着。
云辞也在透过这个身体看，从小姑娘凑过来的眼里看到了这具身体的模样。
枯瘦的脸上果然像她刚才摸到的一样，是纵横狰狞的伤疤，还因冻的狠了，泛出不正常的红。
头发也乱糟糟的一缕缕打结，被雪淋了满头。
脏兮兮的。
反正全身上下，和面前精致的小姑娘没一处对等。
小姑娘却好像不嫌弃一样，将冻冷的脸捧热乎后又蹲下身将脚下的食盒拎起来。
刻着柿子图案的盖子被打开，小姑娘从里面夹起一块热乎乎的软糕，贴在小孩的嘴边。
看着小孩呆立在原处，小姑娘笑了一下：“傻小孩，吃完我家姑娘请你去轿子里烤火喝杯热水暖暖身子。”
十来岁的小孩最不会掩藏自己的情绪。
虽然总是喊着傻小孩，但是语气却很轻快，并没有因为面前的人身上的酸臭味而变脸。
能养出这样的婢女，想来小姑娘口中的姑娘也是个极好的人。
云辞听见身体开了口，声音很哑，也不知道是因为太久没说话的缘故还是本身嗓子就受了伤。
“你家姑娘叫什么啊？”
面前的小姑娘眉眼弯弯，雪花落在她的眉间，将她的好姿色衬得更艳：“你先吃，吃了我就告诉你名字。”
说完，她将手中的糕点又往小孩嘴间送了送，示意小孩趁热吃。
软糕香气十足，很快就将肚子勾得咕咕叫。
身体终于接过嘴前的糕点，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见快冻死的小孩能吃下东西，小姑娘也兑现了她刚才的诺言：“我叫花月。不过我家姑娘闺名哪是能随便告诉别人的。”
耍的一点小心思将小孩哄的愣住。
说了吃糕点就告诉名字，确实也告诉了。
但是小孩只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她好像刚才问的，是花月家那个姑娘的名字。
大概是被小孩脸上的疑惑模样逗笑了。
花月笑道：“不过主家姓田，你到时候叫一声田姑娘就行啦！”说完她没有问小孩为什么一个人这副模样在雪地里，只道，“快吃，吃完再跟我一起去烤火。”
饿极了的人吃东西的模样不算优雅。
花月大概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吃法，一双眼睛睁大了，却只是从食盒里重新夹起糕点递给小孩。
吃完糕点，花月从头顶花枝上取了些雪来用手心暖化后，又掏出一张胭红的手帕沾着那雪水将小孩脏兮兮的脸蛋擦干净。
雪带着梅花的香气，像是被花月的体温熨烫过一般，冷冽中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暖香。
似乎靠着这样的方式，脏兮兮的小孩也能跟花月一样，身上香香的。
擦完脸，花月又仔细的将小孩的双手擦了一遍。
随后微微有些发凉的手牵住了小孩，将小孩带着往前走，声音依旧清脆：“你叫什么名字呀？”
花月在雪地上留下小巧的脚印。
云辞垂头，看着自己亦步亦趋地跟在花月身后，光着的脚丫瘦小的连那脚印都没有填满。
她听得身体轻声回道：
“我叫......青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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