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阿姨，我不过敏。”程朝朝接过纸擦了擦鼻涕，心想母子两个还真是如出一辙的体贴和爱说抱歉。
两人从花店走了出来，又去了陆芸香的家。
陆芸香的家和方才的花店截然不同，简朴的不像是她的风格。
明明花店装修的宛如童话世界，自己的家却是简陋的黑白灰，没有一丝亮色。那些方方正正的家具带着冰冷的棱角，屋子外头的阳光也渗不进来，浑浊又幽暗，像一座困住人的坟墓。
即使是自己一个人住，即使生活的负担一次次压在这个消瘦又憔悴的中年女人身上，她还是为周越楼留下了一个房间。
也只有那个房间，才有一丝家的味道。
它拥有着最好的采光，拥有着这个家唯一的亮色，桌子上摆放着陆芸香细心照料的花。里面的摆设和程朝朝在往世记忆里看到的并没什么差别，甚至连周越楼在墙面上的涂涂画画，这位母亲也按照记忆的样子复刻了上去。
“阿姨，你真的是一个很伟大的母亲。”程朝朝接过陆芸香递过来的水杯，说道。
“每一个母亲都很伟大，谢谢你。你看起来年岁不大，我该叫你什么？”陆芸香坐了下来。
程朝朝被这一句话问的有些紧张，如果周越楼活了下来，现在应当有28、29了，怎么也轮不上和小这么多的自己做朋友，是周越楼朋友什么的，这个借口也太扯淡了。
程朝朝咽下杯底的液体，硬着头皮扯出一个笑，“阿姨，我26了，是周越楼的学妹。我叫程朝朝，朝阳的朝，您叫我朝朝就好了。”
26，自己装装还是能装出那个样子的吧。
“26了？我总觉得你还像一个刚上大学的大学生。”陆芸香有些意外的笑了起来。
程朝朝把头低的不能在低，努力装出一副深沉的大人模样，“哈哈，心态比较年轻。”
“之前读书的时候，他总是和我说很想念您煮的阳春面。当时他在社交平台上给你写了一封信，不敢给你，你知道的，像他那种闷葫芦，有些话不好意思说出口。所以，我一直在找您，想要把那他没有说出口的心意告诉您。顺带尝尝学长提过的阳春面，毕竟听起来总是很好吃。”
程朝朝低头说完这些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周越楼编的这个谎言虽然不能仔细考究，但表面一看还真像周越楼会做出来的那么回事。
“好吃？他居然还说好吃？”
陆芸香笑得一如当年。她笑着笑着又有些神伤。
“抱歉，朝朝，你可以和我多说说他吗。隔了这么多年，他只在我的回忆里。现在你重新提到他，让我觉得他还活着，用一种我不知道的方式活着。他上了大学，我生病了太忙，都没有好好关心他。我这个儿子，很多时候他都是沉默不言的大人，什么也不跟我说。”
“他啊......”
“他真的很闷，很倔，什么事都喜欢抱歉，疼也不会喊。”程朝朝顿了顿，随即又说。
“但是大家都很喜欢他。老师、同学、舍友，甚至是学校的小猫咪都很喜欢他。阿姨您都不知道，喜欢他的女生有多少！还专门有个帖子是他的迷妹群......”
“是吗？那你是不是吃醋了？”陆芸香好奇问道。
程朝朝愣住了，一口水险些呛进肺里。
“不是不是，我和他就是朋友。”她红着脸连忙摆手否认。
“我还以为你是越楼谈的小女朋友呢，毕竟他不会随随便便告诉别人他的事。”陆芸香笑道。
程朝朝脑子里突然闪过了夏茗。在往世的回忆里，虽然只有一瞬间，可还是有着夏茗的身影。周越楼在母亲面前提到过夏茗，想必夏茗对于周越楼，绝对不是随随便便的存在。
这个想法迅速攻占程朝朝的心墙，耀武扬威地翘着二郎腿对程朝朝说：他们两个一定交情匪浅！
陆芸香捕捉到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以为是提及到她什么伤心的往事，于是没有再说话，走进厨房，做了两碗阳春面。
不一会，两碗阳春面就被端进了这个属于周越楼的房间。
一碗像阳春白雪一样白素，散发着味香清馨，点点葱花点缀在香浓的汤汁上，在日光下闪着香油的光亮，香气弥漫了整间屋子。
还有一碗，就像程朝朝在记忆里见过的那样，惨不忍睹。
过了这么久，从前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母亲，也在生活的磨砺中逐渐学会做饭，越来越熟练，可她依旧没有忘记当初的那碗阳春面。
“不知道越楼说的到底是哪一碗好吃。索性两个版本都做给你尝尝。从前我不会做饭，做出来的面总是很难吃。当年越楼也是坐在和这差不多的书桌前，吃着这碗面。”
陆芸香温柔笑着说，目光慈祥又怜爱的看向程朝朝。就好像坐在这里的并不是程朝朝，而是记忆里的那个如青松一般的少年。
她的眼底泪光涟漪，脸上却依旧挂着浅浅的笑。站在一侧，并没有停留太久，随即她仰起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缓缓地，一步一步地，步履蹒跚地，走出了这个房间。
“你吃吧，我有事先走了。”
她打开大门，只身走向那片灿烂的日光。就像程朝朝在回忆里第一次看见她那样，微风轻轻吹拂她的头发，她的裙摆，温柔又坚毅。
程朝朝不知道她为什么走了，也许是想起过去的事太过难受，她并不想在程朝朝面前失态，于是选择一个人去释怀。
又或许是这位母亲，预感到了孩子的告别。
或许，现在离开是最好的选择。
“周越楼。”程朝朝对着空气喊到。
细微的风涌入这个房间，周越楼就这样出现在了程朝朝的眼前。他依旧紧闭着双眼，额头都是细小的汗珠，无力地撑着桌子，程朝朝连忙去扶了一手。
他蹙着眉，嘴角扯出了一个淡淡的笑，道了一句，“谢谢。”
程朝朝想要开口说什么。
“还好。”周越楼未卜先知的答道。
你看这个人，总是疼了不会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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