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望精力很旺盛，每天在花园撒泼打滚，把伯母精心照料的花花草草弄得一团糟。
伯母心疼自己的花，严肃地在餐厅会议上强调必须有人遛狗来消耗这只狗的精力。
伯父是不可能遛狗的，伯母也不可能。
遛狗这件事，自然交给了程野和程朝朝。
程野硬着头皮去了。
但程野长的高，跑的快，去公园遛狗也跟军队操练似的。望望见他跑得快，摇着尾巴追的也更欢快。
程野要和望望保持安全距离，于是他一咬牙，加快步伐不被身后小狗追上，跑的无影无踪。
程朝朝只能跟在后面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几次下来，程朝朝小腿肌肉都跑的发酸僵硬。她暗自发誓，再也不要跟程野一起遛狗了。
完全是自己被一人一狗溜！
于是每天程朝朝多了一项任务，一个人去公园溜望望。
少女牵着狗在公园的鹅卵石小道上慢悠悠打转，一个转身就遇到了自己的女同学。
是一家四口，爸爸妈妈还有一只狗，四个人在夕阳下其乐融融。
女同学走不动了，便撒娇让自己的爸爸背着。
程朝朝瘪瘪嘴，心想真丢人。14岁的人，还要爸爸背呢。
这么想着，埋头就数路上黑色的鹅卵石有几个。
2个、6个、17个……
女同学眼尖，一下就认出了程朝朝：“程朝朝——”
程朝朝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想要逃跑。但望望似乎对那只傻乎乎的大狗很感兴趣，拉着程朝朝硬是往人家面前凑。
程朝朝只好咧着嘴，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好巧啊，你也在遛狗。”
女同学不好意思地从自己父亲背上下来，嘿嘿笑了两声：“让你见笑啦。我们家有吃完饭全家散步的传统。你也是吗？你爸爸妈妈呢？”
程朝朝偷偷攥住了自己的衣角，面上却依旧笑着说：“他们走不动了，在前面休息。”
“这个公园好大，我也走的好累！不说啦，天黑了，我要跟爸爸妈妈回家了。”
一家三口和一只狗走了，望望依依不舍看着在远处夕阳余晖里渐渐消失的背影。
天黑了，路边亮起了路灯。
程野去接程朝朝回家，天黑总怕出些什么意外。只是自己妹妹，那天却出奇的，低着头，嘴巴有些生气似的翘了起来。
路灯把影子拉的很长，程朝朝数着地上的影子。
高高的影子是爸爸，矮矮的影子是妈妈，中间那个圆滚滚小不点，应该是程朝朝。
可是高高的是程野，矮矮的是程朝朝，中间那个圆滚滚小不点，是望望。
上次爸爸背自己是什么时候呢？
好久好久了吧，她好像就不记得父亲肩膀的滋味。
但程朝朝记得方才那个女同学的优秀作文里写父亲的肩膀：宽厚温暖，很有安全感。像座山似的，又像棵大数似的，挑起了她，挑起了家，挑起了世间的风雨。
她爸爸的肩膀，应该也是这样的吧。
难怪自己作文不及格呢。
*
程朝朝的作文也不是一直写不好。那天语文老师让大家写有关“友情”的作文，程朝朝拿了最高分。
14岁的程朝朝在纸上写：
望望是我最好的朋友，虽然望望不会说话。
望望是只狗，我希望自己能做只猫。猫和狗都是好朋友，我和望望一起在伯母的后花园里打滚。
伯母的后花园很漂亮，滚一遭的话，衣服上其实不止有脏兮兮的泥土，还有漂亮的蔷薇花瓣，还有芬芳的花香，还有碧绿的叶子。
滚一遭下来，我会不会成为童话故事里头戴鲜花身披树叶的花仙子？
不对，我是要做猫的。
写的好烂啊——
可语文老师还是给了最高分。
*
程朝朝很高兴，她回家抱着望望大喊：“望望！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望望摇着尾巴，两个狗眼睛亮亮的，汪汪了两声。
程朝朝给父母打了电话，但只有嘟嘟两声。
她蜷缩在那扇大大的落地窗前，外面是在花丛里打滚的望望，里面是把头埋进膝盖里的程朝朝。
她做不了猫，做不了花仙子。
她是被那扇明亮的不能再明亮、几乎一尘不染的落地窗，隔起来、放在橱窗里展示的漂亮娃娃。
*
程朝朝过生日了。
她很期待过生日，她的生日其实一向过的很盛大，爸爸妈妈再忙也会回来陪她过生日。
上次见到爸爸妈妈的时候是过年，再上次就是自己六月初的生日。
一年十二个月，六个月见一次，她的爸爸妈妈，某种程度上对她而言像个陌生人。
生日宴会在一个装修的富丽堂皇的酒店，摆了很多很多餐桌，有很多很多陌生的面孔，程朝朝其实不认识他们。
但是他们都是来给自己庆生的吧。
程朝朝穿着父母送的公主裙，打扮的像个公主似的，被大家喝彩着推到聚光灯下唱歌。
程朝朝每年过生日都是这样，要表演才艺给一群不认识的人看。
她其实唱歌不好听，但是下面的人还是会爆发如雷掌声，阵阵喝彩。
程朝朝很想翻个白眼，心想这群人真没品味。但她记得爸爸妈妈说过的，大家来给她过生日，是希望她快乐，不能够不礼貌。
程朝朝在酒店搭的舞台上表演才艺，看着舞台下应酬喝酒的父母。
路过一桌又一桌，人群一波又一波，交盏一杯又一杯，从红酒到白酒，从眼前到尽头。
歌唱完了，为什么爸爸妈妈没有回头鼓掌呢？
她真的是这场生日宴会的主角吗？
大家是真的期望她生日快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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