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弈放开段旻，在他肩头拍了两下，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姜湄。
姜湄拿着帕子擦着他脸上的汗水，神情中略带了些责备。
“真不知你们梁人是不是铁打的，隆冬里赤着上身玩斗，快回屋去拿热水擦擦，换身衣裳吧。”
姜湄突然想起了什么，诧异问道：“你不是不喜与人有肢体接触，怎得这会又不矫情了？”
梁弈看着今日分外俏丽的姜湄，连眼皮都舍不得眨，一颦一笑一嗔一怒全不想错过，咧开嘴笑得开怀。
“往年他们求我我也不会同他们玩，今年……高兴。”
姜湄与梁弈并排而行，边说着话边往城里走，瑞蓉瑞秧和段旻就跟在两人身后。
瑞蓉看着别扭的两人，偷偷的笑，加快了些脚步跟紧了姜湄，留着瑞秧和段旻慢吞吞的走着。
瑞秧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却还是鼓了勇气递了自己的帕子给段旻。
“喏，擦擦吧。”
段旻轻咳了一声接了过去，本想道谢，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今日可真是过年了，你竟变得这般温柔。”
瑞秧闻言面上红霞瞬时消散，怒目瞪向段旻，又从他手里抢回了自己的帕子，踢了他一脚，快步跟上了姜湄。
段旻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这张嘴，怎么就那么欠呢。
这一日过得十分充实，大家聚在一起说说笑笑，送节物，试年庚。
妇人们操持着年夜饭，姜湄便同瑞蓉瑞秧一起做了些消夜果，打算留着晚上守岁的时候吃。
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顿年夜饭，梁弈见姜湄眼皮有些沉了，便拉了她回房暂且歇息片刻。
饮了些酒，出门时姜湄步履有些虚浮，梁弈为她簪了簪发间有些歪扭的步摇，后又屈膝背对着她。
姜湄眼神有些迷离：“这是做什么？”
“脚冻僵了吧？我背你。”
梁弈亲自看顾了她这么些时日，自然也知道方才屋里炉子虽生得极暖，可毕竟冬日里地上寒气重，没了汤婆子一直暖着，她的脚定是冰冷的。
不忍再让她踏着雪忍着僵麻之感，梁弈回头催促：“愣着做什么呢？快上来。”
姜湄也不知此刻心里的滋味如何形容，她用力咬了咬下唇，像是要压制即将泛滥的愉悦，伏上了梁弈的背。
梁弈背着姜湄沿着洒满月光的木头长廊往前走着，院子里的雪地还泛着晶晶的亮，姜湄忽然觉得此情此景令她流连，小声唤了句。
“阿弈。”
“嗯？”梁弈的声音带着笑意。
“我们在这里坐坐吧。”
梁弈停下了脚步，虽然怕她冷却也不愿逆了她的意，两人刚在廊下坐下，他便把姜湄揽进怀里，上下磨搓着她的手臂，帮她取暖。
姜湄的一双手都搁在梁弈另一手手心里，被他炽热的手掌包围着，她冻得泛红的鼻头有些泛酸。
“这好像是我人生中过的第一个除夕。”
梁弈微怔，“这话是打哪儿冒出来的？怎得从前的十八年都不作数了？”
许久姜湄都没接话，再开口说的话却让梁弈为之一震。
“因为从前的十八年里都没有你。”
“我出生前父亲便纳了妾，我是长女，母亲还在世时没人陪我玩耍，母亲故去以后，我便开始受习女子八雅，三从四德，更是不可能同姨娘们生的弟妹玩在一起。”
“进了叶府，每年都是瑞蓉瑞秧陪我过除夕，我身边一直有人伴着，可又好像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
“今天我才知晓，真正与家人一起过除夕是什么滋味儿。”
“这样真好，阿弈。我觉着很幸福。”
梁弈的心被她一席话说得酸胀，他竟暗暗有些恼自己，若是早早下定决心不做君子，去京都做了那“小人”所为之事，是不是就有机会与她早些相遇？
也能早点伴在她身旁。
梁弈低头看去，她因着微醺与忙碌了一整日的疲惫，看上去困倦不已，却好像舍不得闭上眼睡，一直强撑着打架的眼皮，很是惹人怜爱。
“湄儿，若是困了，我哄你先回去睡下吧。”
姜湄用力摇了摇头，“不。我要与你一同守岁。”
她把头向梁弈怀里拱了拱，“祈求阿弈吉祥如意，岁岁平安。”
梁弈动容，佳人如此剖白心意，他若不吻上去，岂不辜负这般美好的情景。
勾起姜湄下颌，作势要压向红唇，却被她娇笑一声躲了开。
梁弈挑眉，“怎么，湄儿说这些话来搅我的心，不是想要这个？”
姜湄美眸含笑，睨了他一眼，坐起身子对着他，目光盈盈。
“阿弈，你可听过几百年前的一首祝酒词？据说这词是那时一位宰相所作，描写的是春日开宴时，妻子向郎君祝酒陈愿的词，虽然放在此时不大应景，可我确极喜欢。”
“也恰好是我心中所愿。”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梁弈喉头骤紧，刚欲开口唤她名字，却突然听见空中有如炸响一道惊雷，随之而来的，是于夜空绽放的一朵绚烂烟花。
梁弈双眼蓦地睁大，怔然的缓缓站起身来。
姜湄眨着迷蒙的眼，望向天空，口中喃喃说道：“好美。是你着人放的烟花？”
梁弈却面色冷峻如雪，低头同姜湄说道：“此次来奉安，只带了些供孩童玩耍的小炮仗，不曾带过烟火。”
梁弈的神色让姜湄觉得不安，听着他又说道。
“况且……我早就吩咐了下去，近日里下了几日大雪，奉安三面环山，决计不可同时燃放炮仗，以免震动林中积雪，引发雪崩。”
话音未落，又是接二连三的几朵烟花在空中炸开，震得万家灯火通明的奉安城里不断回荡着巨响。
爆炸的回响渐息后，一切回归了静谧，梁弈眉头紧皱，双耳轻动探听着，片刻后满目惊怒，立时拉起了姜湄。
“湄儿，快走，山里有动静，积雪要滚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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