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用头发遮一遮吧？”
蓓姬的神情有些慌张羞赧，她小心翼翼地理了理自己脸侧的长发，刻意地将那些长发归拢到耳前，用来遮住脸上的伤口。
她倒腾了好一会儿，才眼眸亮亮地看向一旁的苏维，开口道，
“你看……这样我看起来会不会好看一些？”
苏维停下了低头整理自己衣襟的动作，唇角含笑地抬眸，对上了蓓姬懵懂羞怯的眼神，笑眼盈盈道，
“遮不遮，你都很好看。”
蓓姬闻言，反而更加害羞了起来，她默默地垂下眼睑，嘀咕道，
“乱说……谁脸上有这些疤，也不会好看的。”
两人按照摄影师的吩咐，走到了拍摄的位置，坐在了幕布前高高翘起的椅子上。
苏维与蓓姬坐在一处，两人肩并着肩，笑容却显得有些尴尬。
哪怕苏维习惯了给他人拍照，但是却一丁点儿也不习惯上镜，见状，摄影师终是没忍住，温声道，
“左边这位小姐，你要不要把脸上的头发往后边儿撩一撩？这个样子，怕是到时候出片不太好看呢。”
“啊？”摄影师话音刚落，蓓姬就有些惊诧地睁大了双眼，她圆润的眼眸中隐晦地闪过了一丝失落，犹豫了片刻，仍是执拗地摇了摇头，
“没事，就这样吧。”
见到蓓姬如此坚持，对方也不好再强求，只得继续往下拍摄。
“3，2，1……”
耳边传来了摄影师倒计时的声音，苏维突然心头一动，偏过头去，将蓓姬那几乎要遮住全部脸的长发，轻轻撩起了一部分，捋到了耳后。
厚重的头发被掀起，留下了恰到好处的发丝，既没有让蓓姬满是伤痕的脸颊全部暴露出来，也没有将她原本明媚好看的五官尽数遮掩。
蓓姬敏锐地察觉到了苏维的动作，但却没有阻止，只是同样看向了苏维，意料之内地撞进了苏维饱含爱意的眼底。
被苏维影响着，蓓姬也同样抛却了原有的胆怯，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而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了快门的声响。
两人明媚的笑容，在闪光灯的陪伴下，就此定格在了相框之上。
那是车祸之前，苏维突然心血来潮央求着蓓姬的主治医生，才好不容易得到的外出机会。
那时正值盛夏，阳光烈焰，但流窜于两人之间的温情却不似朝阳般火热，而是如潺潺溪流般温和，驱散了不少夏日的灼热。
相片落地洗成后，苏维就出了意外，也就再也没有机会去领洗好的照片。
而这一回，相片洗好了拿到手了，蓓姬却再也没有机会看到了。
崭新的相框，清晰的相片，却是已去的故人。
苏维的指尖一直在发颤，但她却分不清究竟是因为身体的寒冷，还是因为内心的悲戚。
苏维抬起正在微微发颤的手，将怀中的相框拿到面前，指腹透过冰凉的玻璃表面，触摸着蓓姬的小脸。
她怔怔地望着蓓姬那微笑着的侧脸，喃喃地出声，
“骗子……”
苏维声音微弱， 她一面抚摸着，一边又小声重复了一遍，“大骗子，你不是说好了要等我回来的吗……”
苏维眼眸轻轻阖动，她忽地想起了在自己前往市局之前，蓓姬抱着自己说的那段话，只觉得胸口处的钝痛愈发疼得让她喘不上来气，杏眼中写满了苦楚。
苏维利落地从草席上爬起，缓缓地靠在了身后的篷上，试图借此缓解胸口的酸涩。
她正对着那随风摇摆的门帘，窗外席卷而过的秋风，带来了几片枯黄的树叶。
苏维只觉得双眼发干发涩，胸口钝痛不止，却愣是一丁点的眼泪也掉不下来。
外头的天色已经大暗，随着渐深的夜色，周遭空气的温度也愈来愈凉了起来。
苏维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膝上放着自己与蓓姬合照的相片，手上则紧紧地攥着那金色的怀表，目光呆滞，视线不知道究竟落在何方。
就在这样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刹车声。
再然后，随着车辆行驶声的戛然而止，不多时，这微微掩着的门帘就被倏地掀开，利威尔的身影出现在了外头。
他一向打理得井井有条的短发，此时正胡乱向四方炸开，双唇微张，正止不住地往外喘着粗气，眉眼间紧蹙着，脸上写满了不安与烦躁。
但这股不安与烦躁，在掀开门帘确认了苏维就在帐篷内后，忽地散了开来。
苏维听见掀开门帘的动静，愣是愣了片刻，才后知后觉地将视线投向发声源。
在瞧见来人是利威尔后，努力地扯出了一个笑容，轻声道，
“你怎么来了，利威尔。”
利威尔鼻间呼出白色的薄雾，他的眉间仍是习惯性地蹙着，右手的手肘处正挂着一件外套。
他皱着眉，瞥了一眼苏维身上单薄的衣物，微不可察地轻叹了口气，走进了帐篷内。
利威尔轻手轻脚地来到了苏维的身边，将外套披在苏维的肩上后，才冷声道，
“有人和你说过，你这样笑得很蠢吗？”
他顿了顿，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有些生硬，才补充道，
“要是猪猡能笑，你和它也没什么两样了。”
“啊……”闻言，苏维微启唇瓣，发出了一声微弱的惊叹声，随后又重新扯出了一个更难看的笑容，说，
“对不起啊……利威尔。”
苏维这魂不守舍的模样，映在利威尔的眼中，格外不是滋味。
他在医院瞧见了几近崩溃的希斯卡，又瞧见了已经被整理一新的病房，心下就有了大概的猜测。
在和希斯卡简单地聊过后，更是确信了他的想法。
但那时候的利威尔，猜到了苏维可能躲了起来，但究竟是躲到了哪里去，着急上头的他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公寓内没有，而布兰德所在的老宅，想必她也是不会去的。
当利威尔匆匆地在佐拉孤儿院绕了一圈，寻找未果后，猛然想起了那年的平安夜——
“我以前，一难过、一想起姐姐的时候就会来这里。”
“这里啊，算是我的一个秘密基地了。”
少女明媚的声音盘旋在秋风中，让没有方向的利威尔，找到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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