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晋荣的双眉拧紧了。
“一派胡言！楚兄同我相交莫逆，我为何要害他？”
“这我可不知道，”顾云摇摇头，“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你确有嫌疑。”
这话好比火上浇油。
林晋荣的胸膛起伏着，用一只颤抖的手指着顾云，连声道：“荒谬、荒谬！真是岂有此理！”
“莫说屁话！”苏梦卿翻身站起，冷冷盯着林晋荣，“把药渣端来。”
她其实早已苏醒，想坐起时，却被顾云在肩膀上按了一下，便知机地躺在地上装晕，听着两人一问一答。
听到此处，便再也忍不住了。
“梦卿！你也疑我？”林晋荣的眼睛瞪圆了，“咱们自幼同窗，十多年的交情，我林晋荣何等样人，你当真不知？”
这句话很有分量，苏梦卿立刻便犹豫了。
她清楚地知道：林晋荣虽是个七尺男儿，却是出了名的面慈心软，连只鸡都不敢杀，何况下毒暗害。
但同时，苏梦卿也明白林晋荣对自己的感情，哪怕她已经半遮半掩地挑明了和楚瑜的关系，这种感情也未曾减弱哪怕一分。
也就是说，林晋荣有起码的杀人动机。
她不是个很有主见的人，面对这种两难的情况，不禁把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顾云。
虽然才认识不过半天，又比自己年幼，但这女孩的智计胆魄，无一不令人心折。
因此不由自主地，想要寻求她的帮助。
顾云虽然一直没说话，却始终观察着林晋荣的表情。
此人愤怒失望的模样，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可为什么不肯把药渣端出来呢？
“晋荣兄，就算药渣里真有毒，也不能说明你就是凶手。”
顾云盯着林晋荣的双眼，话音缓慢而清晰。
“凶手可能是药店伙计，可能是金衡或者章立德，甚至可能是你出门找大夫的时候，有个刺客趁机下了手。”
“云妹妹说得对，到底什么情况，一验便知！”苏梦卿附和道。
见两人执意如此，林晋荣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他梗着脖子站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倒不是我不肯，只是……只是这药渣已被我倒去阴沟……”
这家伙到底在隐瞒什么？
顾云疑窦更甚：“那煎药的砂锅呢？总还在吧？”
“这……”林晋荣迟疑了片刻，索性把手一摊，“砂锅也被我一起扔了！”
“行啊！林大少真是家大业大，煎一次药丢一个砂锅？”苏梦卿给气乐了，“你觉得我会信吗？”
说完，她猛地一跺脚，双手叉腰，厉声道：“到底丢哪了？快带我去找！”
到底是剧团里威震一方的雌虎，一旦发起威来，谁也拦不住。
林晋荣虽然不情不愿，嘴里一直嘟嘟囔囔，最终还是拗不过苏梦卿，乖乖领着后者出门，去寻那丢掉的砂锅了。
此刻，东厢房里，只剩下顾云一人，守着楚瑜的尸体。
半夜三更，烛火摇曳。
门外风声呜咽，如婴孩哭泣。
她站起身来，走到床边。
目光落在了床榻一角，整齐堆放着的寿衣上面。
林晋荣……居然把这东西都准备好了？
顾云默然摇头，拿起那堆明黄色的衣料。
楚瑜身长八尺，虽然瘦削，但身量也是够重的。
折腾了好一会，才套上了一只袖管。
顾云擦了擦额前的汗水，喘了口气。
正想给楚瑜翻个身，把另一只也给套上，动作却忽然停住了。
只见木质的床框上，先前被楚瑜手掌覆盖的位置，赫然有几道浅浅的、用指甲扣出来的痕迹。
看着，分明就是个“林”字。
顾云咬紧牙关，将脸紧紧绷住。
原来如此！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推开了。
林晋荣一脸狼狈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气冲冲的苏梦卿。
她将个尚有余温的砂锅，重重地掼在桌上，残留的汁水溅得到处都是。
“这就是你煎的药？”
顾云凑上去一看，不禁哑然。
只见那砂锅内，盛着半锅黑不溜秋，面目狰狞的烧结物，已辨不出原本都是什么东西了。
她伸出手指，在桌面上蘸了好几次，放入口中一抿，差点没当场喷出来。
“你就拿这个给表哥喝？”顾云气冲冲地质问。
“我没有！”林晋荣瞧见苏梦卿匕首都拿出来了，登时出了一身冷汗。
“我我我……我自己尝了一口，真真难以下咽，便撇了这砂锅，另冲了蜂蜜水给楚兄喝……”
他还想再说，顾云却不容他解释，一桶污水就泼了过来：“还在狡辩！”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伱就是凶手！”
“你，你血口喷人！”林晋荣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我不过是煎糊了药，凭什么说我是凶手！”
“你先是泄露抗日行动的消息给日本人，然后又和日本人合谋杀害表哥！”
“可惜苍天有眼，表哥幸而只是中了一枪，却没有死。因此你没有继续出卖其他人，而是潜伏在剧团里，等待下手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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