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瞬间，整间房内陷入极度压抑的沉默，气氛降至冰点，众人眼神发直，不明白对方为何会突然说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
“郑麟师兄……你是认真的？”之前那位颇有号召力的弟子率先提出质疑。
郑麟点点头。
如同一滴水掉进油锅，众人哗然，感觉背后重新刮起阴风阵阵，七嘴八舌地讨论询问。
李竹云的脸色青白交错。
面前这位少年到底在搞些什么！不是说好要把他交出去的吗？
“郑麟师兄，这是为何？”有弟子颤着声问。
郑麟看了李竹云一眼，低声说道：“你们觉得，要把所有人都杀掉的疯子，会真心向掌门认罪吗？”
“他田里的那些尸骨来历不明，数量庞大，他只是区区一个商人，能有这么大的能为从凡尘界掳人吗？即便他有那种能为，如此大量的尸体，却没有任何门派发觉不对劲，本身就值得深思。”
“用尸体养出来的灵药销售往陆华城，卖给城中药铺，药铺再提价出售给我们门派的弟子，其中过了一道手，价格就全然不一样了。”
“据我所知，我们门派有些地契在城内，那些药铺会不会就是门派授意开设的呢？”
郑麟每说一句，众人背后愈发冷上一分，直到他说完，发觉如坠冰窟，脑门发冷，就连脚底都发寒了。
“师兄的意思是……”玉楼峰弟子迟疑着，举手问出声，“这件事门派里也知道，甚至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我可没说是这样。”郑麟目光游移，状似心虚，随后说道：“但如果真的是你说的那样，那么知道这些秘密的人会放过我们吗？”
众人面面相觑，都在各自的脸上看到了迟疑和犹豫。
“师兄打算怎么办？”
“放了他？”
“你傻吗？放了他岂不是任由他继续作恶？”
“那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吗？”
……
众人说到最后，目光又焦聚在郑麟脸上，其中满是炙热与期待。
郑麟环视四周，到李竹云旁边，伸手按在他的伤口边，李竹云起初还铁骨铮铮，随着郑麟用力，伤口复又裂开，他便惨叫出来。
“我们不相信你，除非你把打算与掌门说的事情都告诉我们，对对说辞口径，或者，说出尸体的来历。”
众人听到那些惨叫，都不忍心再看，别过脸去，却被郑麟说道：“都仔细听着，之后别人问起，才能答得差不离。”
“你！你这黄口小儿！”李竹云怒视面前的少年，却见对方皱起的眉头下，眼里无一丝悲悯，冷漠如冰。
他瞬间便清醒过来，面前这人是真的想把他杀掉。
人死如灯灭，为今之计，唯有把这事情原委与这些人托出，将他们拉下水！
李竹云脸上冷汗如珠，眼下一圈青黑，俨然是虚弱至极，郑麟让人拿来干净茶水给他灌下去，他缓了几息，才说道：“那些尸骨，都是我从别的宗门那里捡来的……”
“前几年，我路过瑾国，在那里遇到一位散修，就是他告诉我用尸骨当花肥的秘密，大量的尸骨不好找，是他和我说……玄雷宗的后山有一处乱葬岗……里边时常会掉落新鲜血肉……我与他去捡了几回，那里边全是尸山血海……此方世界未听到国与国之间爆发过大规模战乱，我与他问起，他才说，那些人，都是大宗门从别处小世界掳来的奴隶……甚至别的宗门也有——”
砰啷——！
李竹云话头被打断，众人被那一声脆响吸引过去，见旁边的伏七杀扫开桌上的茶盏，提着长枪，一副要杀人的样子，都识趣地禁声不语。
连银阙见对方突然发怒，问道：“你这副模样……是要做什么？”
郑麟心知这句话戳中了伏七杀心底的软肋，对方和原主大概都是被人从别的世界诓骗拐带过来的，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又把连银阙带过一边，低声劝几句，以防两人吵起来。
“你继续说，我们都听着。”
李竹云自知逃不过，继续和盘托出。
“那些奴隶，有些资质不错的，便收进门派当弟子教化，或充作一些大能备用渡劫的躯壳，或是供门派弟子置换筑基灵珠的药人……好看的，做炉鼎，不好看的，做使唤奴婢……”
“最后那些既无容貌，又无慧根的普通货色，便拿来做人祭，做傀儡……玄雷宗后山的抛尸地，便全是这些血肉，数十万具之多，我每次去拿，也无人发现。”
郑麟反握紧伏七杀的手。
他能感觉到少年在发颤，指尖冰凉。这位相识起便淡然如水，心锁重门的少年，第一次表现出掩饰不住的惶然。
就像离群的野兽，凶狠的外表之下，也有在夜晚入睡被不安惊醒的时候。
“你只需说，你田地里那些尸体，是否尽都来自玄雷宗。”郑麟问。
李竹云嗤笑一声，“谁知道呢！”
他嘲弄地朝众人挤眼睛，“你们苍阳仙门自诩名门正派，可知道三十年前的碧梧峰峰主方异，为何叛逃门派，被追杀至今？”
“不是说他与魔教勾结吗！”
“呵！我说的，你不全信，你师父所说，你便信了吗？”李竹云朝那名弟子讥讽道：“这件事，就是方异当年捅出来的——”
话音未落，郑麟突然抢上前，一手拍在李竹云印堂上！
李竹云瞠目结舌，还要再说什么，双眼一闭，往旁边倒去。
连银阙伸手去探。“二师兄，你这是……”少女震惊不已，“你杀了他？”
“接下来的话，要是真的知道了，那才是会酿成杀身之祸！”郑麟负手身后，袖里紧攥的拳头颤抖不已。
“方异叛逃门派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这人现在却说他是发现了此事，分明就是想把我们拉下水！”
“但是他说方异发现了这件事，意思是这果然和我们门派有关？”部分脑袋机灵的弟子已经猜出了关键。
“忘掉这件事。”郑麟低声提醒对方。
在他身后，伏七杀瞪直了眼，上前拨开郑麟，怒道：“你怎么能……”
“这是我们门派的事情。”郑麟按住他的手，朝他轻轻摇头，“你与我来，把这具尸体处理掉，三师妹，这里交给我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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