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连升是办实事的人，不愿意将某些事情夸大其词，也不会整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不管赵定邦问到什么，他的回答永远都是简短有力，说明整件事的脉络跟结果。
在被问到他当时救人被冲走，有没有害怕，有没有后悔的时候，高连升难得地笑了。
“死谁不怕啊，可我除了是自己，还是一名党员，是人民的公仆！这里是那些老百姓的家，家被冲毁人也面临着绝户之灾，他们难道不害怕吗？要是那种时候我退缩了，可能这辈子我都会承受内心的谴责，再也没法抬起胸膛做人。”
一边的老大爷听到这里，感动得热泪盈眶。
“高镇长，您其实不用这样的，我们都知道您是好人。”
老山屯住的可不是只有这一户，一共上百户，乡里相邻的大家关系都很好。
大爷家门口来了那么多的陌生人，也吸引了很多邻居的注意。
几个男丁低着头，缓慢地、谨慎地朝着县委班子靠近。
“你们是干啥的啊，找俺们大爷啥事儿？”
不等他们回应，大爷那大嗓门子就喊起来了。
“没啥事儿，是咱们高镇长带着领导过来视察情况了！”
村民们一听是高连升来了，那是一股脑地往进挤，生怕慢了点不能在前头露脸。
他们进来以后，七嘴八舌地说起了高连升上任以后做的种种好事。
又是带领着向阳村的村民们找到致富的路子，让大家伙多了收入，后面又是接二连三地不顾自身危险救人。
赵定邦本就是亲民的，跟乡亲们也不摆架。
他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插嘴问上两句，话题围绕的都是高连升。
高连升没有说话，悄悄搬来两张凳子，一张给年龄大的大爷，一张给赵定邦。
彭大勇暗暗瞪了他一眼，低声骂道：“咋办事儿的，这么多领导就拿一个啊。”
“这不是我家，外面就放了俩，难道我闯进去自己搜吗？”
“你……”
杨敏悄悄拽了拽彭大勇的衣角，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质问。
“大爷家没那么多凳子，咱们都年轻人站着没事。”
彭大勇接收到她的提醒，连忙用余光瞄了一眼赵定邦。
只见赵定邦的眼睛，正在他跟高连升之间流转，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彭大勇的眼珠子滴溜溜狂转，看见牛棚口有一只放草料的长椅，想到了补救的法子。
他忍着恶臭，皱着眉头把那张长椅给搬了出来，又用自己的衣袖稍微擦了擦。
回过头来的时候，他又换上一副令人亲切的笑颜说道：“孙部长跟包镇长年纪都挺大了，站这么久肯定不舒服，你们也坐。”
他还把自己的外套给脱下来铺了上去，美其名曰怕刮破了两位的裤子。
实际上……是彭大勇嫌弃衣服弄脏了穿着埋汰。
包卫东只稍微想了想，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他也不客气，拉着孙永洲就坐到了那看似普通、实则定制款的高价西装上。
“我这腿早年前受了点伤，见着阴雨天就难受得紧，也确实不能久站。”
包卫东轻笑着解释道：“孙部长，您也照顾一下我这老头的面子，一起坐吧。”
都是老熟人了，年龄也差不多，那些久远的往事孙永洲也还记得。
在他们还年轻的时候，包卫东跟现在的高连升一样，都是愿意为救人牺牲自己的主。
他的腿，就是因为有次恰好碰见有人要跳楼，他不顾那强大的冲击力上去接人。
跳楼的人是没事，他自己则闹了个胳膊脱臼，右腿粉碎性骨折。
那时候媒体没有这么发达，医疗条件很差。
包卫东足足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才勉强能自由活动了。
这件事惊动的人不多，除了当时目击的群众以后，就只有体制里的人了。
孙永洲作为跟他同期的干部，曾经还带队过来慰问过他。
旧人旧事是最容易拉近彼此距离的，两个人无形中亲近了许多。
孙永洲陪着他坐下，回头跟赵定邦解释着。
“强将手下无弱兵，当年包镇长舍己救人，现在又有个高副镇长，杨溪镇这未来可期啊！”
包卫东连忙摆手道：“我老啦，可不敢跟现在的年轻人比，他们才是未来，高连升同志身上确实有很多闪光点，最让我欣赏的，也就是这份赤子之心。”
高连升谦虚道：“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他不开口还好，一说话那周边的群众又激动起来。
“高镇长真的是一心为民的好官，洪涝天灾，俺们都吓得有多远离多远，就他冲在前面。”
“高镇长没来之前，我觉得人生也就这样了，浑浑噩噩地过，活着就行。”
“他来以后，大家伙突然就看到了希望，觉得日子也没那么难熬了。”
这时候，一个腿脚不方便的中年男子站到最前，满脸羞愧地朝着高连升鞠了一躬。
“说来惭愧，当时落水的人里有我的小侄女，我看见她在水里挣扎了，但是我怂了。还好有高镇长在，他想都没想地冲了进去，将落水的几个人都救了上来。我当时就在想着，要是侄女儿真的出了事，我还怎么有脸活在这世上。”
年轻挺大一个大男人了，说着说着眼泪横流，足以证明他的后怕跟后悔。
赵定邦等人看着高连升的眼神又变了一个度，欣赏中带着尊重。
这时候，中年汉子话锋一转，又道：“现在我宁愿高镇长没有下去。在他被洪水冲走那一刻，在他的死讯传来的那一刻，整个村里的人像是天塌下来一样。”
那时候大家除了悲伤缅怀，更多的就是后悔。
所有人都在自责，为什么当初没有下去帮忙，为什么要看着高连升被冲走！
高连升代表的，是整个向阳村，乃至整个杨溪镇的希望。
这么多年，这么多官员，只有高连升做的一切是真真切切地为了他们好。
不带一点作秀的痕迹，不带分毫的私心，对待他们就像是亲人一样。
村民们恳切地望着高连升，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出了一句话：“下次有危险的时候，高镇长你能不能往后躲一躲，让我们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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