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昱捋着颌下的长髯，面色渐渐严肃，郑重道：“冠军侯身居要职，论官职、论爵位，都在老夫之上，老夫何德何能，担得起冠军侯一句伯父呢？”
“您老当得起！”
曹休一副热忱激动的模样，迅速道：“司空曾拉着我的手谆谆嘱托，说当年张邈和陈宫作乱，唯独您老和荀尚书坐镇后方，力挽狂澜。”
“尤其是您孤身犯险，稳住范县，遏制仓亭津，守住东阿县，堵住了张邈的军队，才能熬到司空归来。”
“司空教导我，说兖州内乱，没有伯父支撑，曹家人早就是冢中枯骨。”
“司空更是让我见到您，要像对待他一样。”
“司空是我伯父，您自然也是伯父。”
曹休沉声道：“我是晚辈，称呼您一声伯父，理所应当。难不成伯父是瞧不起我，认为我年轻肤浅吗？”
程昱面颊抽了抽。
作为曹操麾下的谋士，程昱有魄力有见识，更见过无数人，心计也深沉。
唯独他的性格，非常刚强。
可是再怎么刚强的性格，遇到曹休这样花花轿子抬人，处处捧着你，总不能给冷脸吧？
程昱是曹操心腹，熟悉曹操的秉性，清楚曹操不会拉着曹休的手嘱咐，更不会嘱托什么。偏偏曹休这无耻的模样，和自家主公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
程昱道：“冠军侯……”
曹休皱眉道：“伯父称呼我的表字即可，不要客气。”
程昱捋着颌下长髯思考。
片刻后，程昱轻笑起来，微笑道：“文烈今天来，有什么事情呢？”
曹休郑重道：“这一趟回到许都，司空让我主持司隶地区的军政事情，为接下来和袁绍作战做准备。”
“司空说，让我多向伯父这样有经验有能力的人请教。”
“伯父您是长者，见过无数的大风大浪，阅历丰富，能力卓越。恰是如此，我才亲自来拜访，请伯父今天晚上到府上赴宴，请您指点一番。”
荀彧是铁了心的保皇派，不好拉拢。
程昱是曹操的铁杆心腹，可以直接拉近关系。
之前的时候，曹休一贯是洁身自好，只拜访曹家和夏侯家的长辈，和荀彧、郭嘉、荀攸和程昱这些人没有任何联系。
这一次曹操开了金口，说曹休要人给人，要政策给政策。
曹休就趁机安排。
他行事堂堂正正，也不是拉拢荀彧和程昱这些人，只是拉近关系，只是瞄准了下一代的人。
程昱不明白曹休的意图，可是曹休盛情相邀，程昱实在是难以拒绝，点头道：“老夫准时赴宴。”
曹休站起身道：“伯父，我在府上恭候。”
“告辞！”
曹休行了一礼就离开。
程昱亲自送曹休离开，回到值房琢磨着曹休的来意，一时间也搞不清楚。
以程昱判断，曹休深受曹操的器重，甚至曹操把曹休当儿子一样看，可是今天的情况很特殊，也有些古怪。
这事儿得向曹操禀报才行。
他效忠的只有曹操，不会去押注其它的什么。
程昱一念及此，起身往外走。可是他走到门口又停下，继续琢磨着。他效忠的人是曹操，可是曹休盛情相邀，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去向曹操禀报什么呢？
万一是普通的宴请呢？
万一没什么事呢？
现在去禀报，说不出个所以然，反而做了恶人，也容易得罪曹休。
程昱思来想去后又回到值房，继续处理政务。转眼临近，程昱离开东中郎将官邸，直接乘坐马车朝曹休的住宅去。
程昱刚到门口，曹休亲自出来迎接，笑道：“伯父，请！”
“请！”
程昱笑着回答，心中总觉得‘伯父’这两个字有些不妥。
曹休带着程昱进入大厅落座，让人送来准备好的酒肉饭菜。
曹休神色热情，端起酒樽敬道：“伯父赏脸光临，小侄我不甚荣幸，伯父请。”
“请！”
程昱端着酒喝了下去。
他搁下酒樽，正襟危坐，询问道：“文烈请老夫来，有什么事情呢？”
曹休说道：“难得和伯父一聚，喝酒，先喝酒。伯父，我再敬您一杯。”
程昱面颊抽了抽，又喝了一杯酒。忙碌了一天，他的肚子也有些饿了，吃了点肉垫着肚子，才又询问曹休缘由。
曹休撇开程昱的问题，找着向程昱敬酒，也说不谈公务。
曹休的言辞中，对程昱很是尊敬，俨然把程昱当长辈看。
程昱只能喝着酒。
酒桌上一杯一杯下肚，气氛渐渐就变了，关系也更加亲近。
程昱喝得面颊微红，脑子很清醒，可是情绪却已经起来了，兴致高昂，看曹休很是欣赏。他认为自己没有丁点的醉意，却也主动敬酒，和曹休说着昔日兖州的一些战事。
曹休配合着程昱。
两人又互相喝了几杯酒，曹休搁下了酒杯，叹息一声。
程昱问道：“贤侄叹息什么？”
曹休感慨道：“司空有伯父这样的能臣，如今司空让我主持司隶地区的政务和军务，偏偏我麾下是个空架子。我在南阳诛杀无数违法乱纪的大族，得罪很多人，士人都不喜欢我，不愿意替我效力。”
曹休诛杀大族，程昱非常赞许。
他不是豪强世家出身，就是个寒门士子的身份，一步步到现在很不容易。
恰是如此，程昱赞同曹休的做法。
程昱性格也刚强，强势道：“文烈诛杀违法乱纪的大族，此乃大功，是好事。至于你主持司隶地区，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年轻有能力，肯定能招揽无数的人才效力。”
“可惜老夫身肩重担，而且司空让我主持兖州的诸事，实在是分身乏术，否则老夫可以去司隶地区帮助你。”
程昱说道：“老夫也无能为力。”
曹休连忙道：“伯父是司空的左膀右臂，司空离不开你，朝廷也离不开你。不瞒伯父，我想请世兄程武，随我去司隶地区，却担心世兄瞧不上关中，毕竟关中贫瘠不堪。”
程昱喝了酒兴致高昂，看曹休也顺眼，想着涉及自己的儿子，毫不犹豫道：“武儿的事情，包在老夫身上。”
曹休问道：“当真？”
程昱大袖一拂，掷地有声道：“你称呼老夫一声伯父，老夫岂能不帮你呢？程武这小子一定会去的，他不去，老夫打断他的狗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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