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像融化的蜂蜜,透过教室洁净的窗玻璃,在我摊开的语文书页上投下明明晃晃的光斑。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翩跹起舞。就在这片宁静里,我的指尖触到了书页间那一点不寻常的厚度。
轻轻翻开,是一封信。
没有署名,字迹是仔细斟酌过的清秀,写着一首略显笨拙却无比真诚的小诗。诗句里藏着夏夜星空的凝望,藏着走廊擦肩时鼓点般的心跳。我的心跳,在那瞬间,似乎也与诗句的节拍重合了。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一个身影就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那个总是在人群里悄悄看我,被发现时又迅速低下头,耳廓却诚实地泛起绯红的人。
我没有把信收起来,反而小心翼翼地,将它按原样夹回那一页。这成了独属于我的、一个带着甜味的秘密。往后的日子,每次翻开这本语文书,都像开启一个小小的仪式,那泛着墨香的纸页,总能让我重温初读时的怦然心动。
我的书桌抽屉深处,其实藏着不少这样的“宝贝”。一个有些年头的浅蓝色铁皮盒子,成了它们安全的庇护所。最上面,是去年圣诞节她送给我的卡片。那天,她站在我面前,双手捧着那张绘着雪人的卡片,眼睛亮得像浸在泉水里的黑曜石,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几乎是屏住呼吸,用同样郑重的双手接过来,生怕一丝怠慢会惊扰了这份美好。后来语文课上,老师让我朗读那篇关于“珍惜”的范文,当我念到“每一份朋友赠予的礼物,都被我悉心收藏在抽屉深处”时,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她。她正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课本,但我分明看见,她的嘴角抿着一个极浅、却无比动人的弧度。那一刻,我心里像被柔软的羽毛拂过。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更多的画面便涌流而出。想起那次英语单元测验后,课代表把卷子发下来。我得了九十八分,一个还算不错的成绩。我刚看了眼分数,就听见旁边传来一阵小小的、压抑着的欢呼。转过头,看见她正拿着自己的试卷,眼睛弯成了月牙,嘴角是藏不住的笑意,她考了九十五分,对于一向觉得英语有点难的她来说,这确实是个值得高兴的突破。她像只快乐的小鸟,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最后落在我这里,带着点小得意,又有点好奇。她几步就走了过来,声音雀跃:“你考了多少分呀?”
我下意识地想用手遮住分数,觉得这几分之差可能会让她那份开心打了折扣。可她动作更快,已经凑了过来。淡淡的、像是洗衣粉混合阳光的味道轻轻飘过来。“九十八分!”她小声念出来,随即用手指着自己的卷子,语气里带着真诚的佩服,“你这道完形填空全对!我只对了一半。”她就那样站在我旁边,认真地比对着两人的试卷,指着那道题,“快给我讲讲你是怎么选的?”她的发梢偶尔会轻轻擦过我的手臂。那一刻,考试分数本身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亮晶晶的眼睛里闪烁着求知和分享的光芒,让我的心里像被温水浸过一样,暖洋洋的,连窗外单调的知了声都变得悦耳起来。给她讲解题目时,看着她恍然大悟点头的样子,比我得了满分还要满足。
命运似乎格外眷顾这份懵懂的情愫。升学考试放榜,当我在录取名单上,紧跟着我的名字后面,看到她那熟悉的名字时,一种巨大的、安稳的喜悦瞬间攫住了我。我下意识在人群中回头寻找,目光穿越攒动的人头,轻易就捕捉到了她。她也正望过来,我们的视线在空中轻轻一碰,像蜻蜓点过湖面,激起圈圈涟漪。她迅速垂下了眼睑,可那骤然染上红晕的脸颊,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诉说着一切。
虽然我们在不同的班级,我在靠前的一班,她在靠后的八班;成绩榜上,我们的名字也总是一个高悬榜首,一个居于尾部。但这物理上的距离,并未减弱那份关注。我依然会在操场上的人潮里一眼认出她的马尾,会在听到关于八班的趣闻时格外留心。
直到那个周日的午后,客厅的老式电话突然响起,妈妈在厨房扬声喊:“儿子,电话!是个女孩子,声音挺好听的!”我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跑着过去接起了听筒。那头传来她熟悉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柔一些,带着一点点紧张的沙哑:
“喂?是……是我。暑假了欸,下周要不要一起去玩?”
窗外的知了叫得正欢,而我的大脑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片空白。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嘴巴却像脱离了控制,结结巴巴地给出了那个我后来懊悔了无数遍的回答:“抱、抱歉啊……我,我这个暑假,家里给报了补习班,可能……没时间。”
话一出口,我就想把自己敲醒!我根本不想去什么补习班!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哦……这样啊。那……好吧,再见。”
“嘟嘟嘟……”的忙音传来,像一阵急促的雨点,敲打在我懊恼的心上。我握着话筒,在原地站了许久,窗外明媚的夏日阳光,仿佛也黯淡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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