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国家卫健委体改司一位司长带队的专家组一行五人，在省卫健委主任崔建民、省医保局局长罗志恒等人的陪同下，抵达晋阳市。
调研第一站，自然是晋阳医科大一附院。专家组实地考察了张斌教授的工作站，观摩了一台由他指导、王磊主刀的心脏介入手术。手术过程流畅，技术精湛，患者情况稳定，得到了专家组的称赞。
在随后的座谈会上，院长赵伟代表医院做了详细汇报。他精心准备了PPT，图文并茂地展示了柔性引才带来的技术提升、绩效考核改革激发的活力、清理科室承包后医风医德的转变，以及最关键的——“模拟DIP支付”运行的初步数据分析。
“我们的模拟运行显示，实施DIP付费，能够有效引导医疗机构和医务人员主动控制成本、规范诊疗行为，从收入中心转向成本中心和价值中心……”
“初步测算，若能在全市推广，预计可使医保基金支出增速下降3-5个百分点，同时，技术含量高的医务人员收入可提升15%以上，真正实现医、保、患三方共赢。”
国家卫健委的专家们听得非常认真，不时低头记录，或交头接耳小声讨论，显然对晋阳的“模拟运行”很感兴趣。
省医保局局长罗志恒见状，按照预定计划，适时插话道：“赵院长的汇报很精彩，晋阳市的探索精神值得肯定。不过，我这里也想补充几点情况，供专家组参考。”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医保支付方式改革，方向是正确的，但是复杂性极高。比如病种分值的科学确定、医疗数据的标准化、不同医疗机构间的公平性、以及可能存在的编码高套等风险，都需要极其审慎的评估和严密的监管体系。”
“我们省医保局也一直在积极研究，但认为需要遵循顶层设计、试点先行、逐步推开的原则，确保基金安全和社会稳定。晋阳的模拟运行，为我们提供了宝贵的数据参考，但也反映出一些需要省级乃至国家层面统筹解决的共性问题，比如统一的技术标准、信息系统的支撑等等……”
罗志恒的发言，巧妙地将晋阳的探索纳入“数据参考”范畴，同时重点强调了改革的复杂性和风险，以及省级统筹的必要性，隐隐有将晋阳探索“收编”和“淡化”的意图。
李东沐不动声色地听着，心中冷笑。
这时，国家卫健委的司长看向李东沐：“东沐书记，听了医院的汇报和省局同志的补充，您是省委领导，又是市委主要领导，对晋阳的医改，特别是面临的困难和下一步的考虑，有什么更宏观的思考？”
这个问题，给了李东沐直接表达的机会。
李东沐沉稳地接过话头：“感谢司长给我们这个机会。推进医改，晋阳市委市政府的决心是坚定不移的。我们的出发点很简单，就是不能让老百姓因为看不起病、看不好病而犯愁。我们做的所有探索，无论是柔性引才还是支付方式模拟，都是为了这个目标。”
李东沐再次明确了改革的初心，然后话锋一转：“在推进过程中，我们确实体会到罗局长提到的复杂性。也正因为复杂，所以我们才需要探索，需要先行先试，不能坐在办公室里等完美的方案。我们搞模拟运行，就是在不触及实际基金安全的前提下，为真正的改革投石问路，积累经验。”
这段话，直接回应了罗志恒关于风险的质疑，强调了探索的积极意义。
“至于困难和需要上级支持的地方，我们认为主要有三点。”
“第一，是政策层面的支持。我们希望探索出的、经过实践验证有效的模式，比如柔性引才的经费保障机制、DIP支付的本地化标准，能够得到上级部门的认可，甚至纳入更大范围的试点。”
“第二，是信息系统的支持。医疗和医保数据的标准化、互通共享，确实需要省级乃至国家层面的统一规划和推动。”
“第三，也是关键的一点，是医保支付改革需要与医疗服务和药品流通领域的改革同步推进，需要更强的部门协同。这方面，仅靠我们市级层面协调，难度极大。”
李东沐的回应，不卑不亢，既承认了困难，又将困难转化为争取上级支持的合理诉求，并且将问题的解决层级引向了更高、更综合的层面，这与罗志恒试图将问题局限于“省级统筹”形成了微妙区别。
国家卫健委的副司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立即表态。
座谈之后是实地调研，先后考察了正在紧张筹备中的晋阳市心血管病诊疗中心，以及部分三甲医院清理科室承包后的运行情况。
调研结束前，调研组与晋阳交换意见。司长代表专家组做了初步反馈。
“这次晋阳之行，印象深刻，收获颇丰。晋阳市委市政府对医改高度重视，问题找得准，改革方向明确，探索很有价值。特别是柔性引才模式，对于中西部地区破解人才瓶颈具有很好的示范意义。”
“模拟DIP支付运行，更是难能可贵，为我们研究支付方式改革提供了来自基层的、鲜活的一手数据和案例，这种敢于探索的精神值得鼓励。”
这番肯定，让李东沐、周卫国等人心中一定。
肯定的同时，自然也提到了问题和建议。
“当然，改革越深入，触及的矛盾越深，对系统性和协同性的要求也越高。正如东沐书记和罗局长提到的，医保支付改革、信息标准统一、三医联动等，确实需要更高层级的统筹和设计。回去后，我们会认真研究晋阳的经验和提出的问题，积极向委领导汇报。也希望晋阳市能够继续大胆探索，稳扎稳打，为全国同类地区的医改提供更多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
反馈之后，李东沐也做了表态发言，表示将以此次调研为契机，稳步推进各项改革工作，为全国医改工作提供可复制的“晋阳”模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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