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暗河在地下流动，水质清澈冷冽，地下溶洞经暗河积年累月侵蚀而成。
溶洞内部空气潮湿，与朔北沙漠的干燥想成鲜明对比。陆缺凝聚灵识，往溶洞内部延伸，只觉空间越来越窄，到尽头只有一汪不知源头的泉眼。
他以为在这种地底环境，或许能长出几株地脉奇兰，可惜高估了自身福缘，他不是祝百寿。
溶洞很寻常。
确定没有危险，也没有机缘，陆缺回过头，兰锦嫣的衣裳被风刃划开几道口子，春光乍现，娇艳诱人，尽管他熟稔一切，还是忍不住在兰锦嫣身后拍了拍。
兰锦嫣脱下破烂衣裳，快速换了身豆绿色长裙，而后与陆缺飞出溶洞。
朔北沙漠的夜，安静了许多，出来时，天幕冷蓝，星辰漫天。
站着休息，兰锦嫣一身凌厉剑意，渐渐随风而散，恢复平常神态，总是放心不下女儿，眼里又泛起一种浓浓的怀念。
“夫君，你就不心疼女儿！”
这话像是指责。
陆缺道：“别不讲理。”
“我怎么不讲理？”
“心儿的父母是我们，我们在修仙界均薄有名声，如果现在公布她的身份，她有了什么进步或成就，别人会说，她是陆缺和兰锦嫣的女儿，就该如此，完全抹杀她自身的努力；反之她比不过同辈的话，别人又会说，身为陆缺和兰锦嫣的女儿，还这么差劲，烂泥扶不上墙。”
陆缺看向身旁的兰锦嫣，“心儿刚十五岁，这种年纪的孩子，该有自己的快乐，该有自己的苦恼，却不该有父母荣名，强加在她肩膀的重负。夫人，不自量的说，我在海字姜字芥字重字四辈修士之中，实战能力也能争第一，心儿现在知道我是她父亲，心理压力会有多大，最起码要同辈第一，但争同辈第一很容易吗？”
十五岁那年，陆缺得到乾坤化气壶，开始接触修仙界，接触前世记忆，一道无形的重枷就落在了他肩头。
近四百年的修行生涯，除了受伤和办理必须要办的事，陆缺无一日敢停止修行，练刀练拳，以他强悍的恢复能力，掌上的刀茧依然一层摞一层。
前世移星仙君给了他无限可能，也给他了无穷压力。
命已如此，坦然接受。
但陆缺绝不希望女儿因为他，也戴上一副名为命运的枷锁。
兰锦嫣凝目思量。
陆缺面色温和了许多，又道：“南宫掌事早年希望青云浦海字辈弟子有出息，她呕心沥血，熬干心力，终于做到，但在人生最后的几年，又后悔把我们师兄弟培养的太有出息，太有出息，就要承担更多责任，种种事身不由己。”
“夫君…”
“心儿现在的心理还很脆弱，等她经历过一些事情，有了成长，再告诉她，我们的身份。”
陆缺站起身，拍拍身上沙子，冲兰锦嫣一笑，结束该话题。
随后两人离开朔北沙漠，却没有回凤栖山，而是一路向北，过冀州入并州，经由锁龙关，进入风雪漫天的苦寒之地。
陆缺打算练陆心儿心性，并不意味着要在修仙资源上苦了女儿。
她已经能引气入体，距炼气一层近在咫尺，马上要用赤丹辅助修行，此丹药又以镇邪司炼制的品质最高，但陆缺想了想，世上其实还有品质更高的赤丹。
修仙界经历过人妖大战，许多灵植都已绝迹，以至于本该做赤丹主料的朱异果，换成了阳炎果，故如今的赤丹品质再好，效果也不如前代修士服用的赤丹。
但巧了。
白湛有朱异果树，她自己看不上，小时候还摘了，给陆缺当零食吃。
陆缺和兰锦嫣来到锁龙镇，依里衣拜见镇上的老家伙，先到余尽春的木匠铺，一到寒冬腊月死人就多，木匠铺亮着灯，余尽春正跟顾客商谈打棺材的事，后面竟然还有人排队。
别说，当初若肯学木匠手艺，还真饿不着。
陆缺心里想想，站在几丈外，带着兰锦嫣向余尽春拱手行礼，寒暄就算了，余尽春的理念与参合宫理念大不相同，没什么可说的。
余尽春的木匠铺生意红火，说书人的院里恰恰与之相反，冷冷清清，毫无声息，好像说书人已经死在屋里。
但撩开棉帘子一看，他还活着，修为再怎么修也不可能涨，没有修行，正盘坐床上看书，左边儿是故事话本，右边儿摞着镇邪司政务。
说书人抬了抬眼：“自己找地方坐。”
“不打扰您老，我们是去界山的，顺便过来拜见您老，马上就走。”
“那正好，免得我端茶倒水，我根本没有烧水。”
陆缺呵呵一笑，瞥见镇邪司政务卷宗中夹着份来自参合宫的卷宗，便问：“我们宗门有什么事麻烦您老的？”
“机密。”
“哦。”
拜见过说书人，两人来到界山山脚，陆缺凝聚灵识，向山内传音：“老姑奶奶，陆缺求见。”
老狐狸苏厌云没有回话，但不多时，密林间闪出一道灵巧红影，来回纵横跳跃，落到陆缺跟前，正是大妖王不高兴。
天一冷，不高兴精神倍增，眼睛瞪的溜圆，盘问道：“找姑奶奶做什么？”
“让她帮忙去狏狼部跑趟腿儿。”
“孝敬本大王银石头，本大王去传话。”
“我…”
陆缺颇为惊愕，真没想到，外面修仙界的歪风邪气，已经吹进界山，连不高兴也学会了索取贿赂。
陆缺道：“要多少？”
不高兴眼珠一转，伸出四根爪子：“三块！三块！”
它不识数。
陆缺取出三块碎银子，总共一两重，放在不高兴爪子里，后者装备升级，不仅背了绣剑，还背了一只精巧的斜挎包，接到三块银子，用爪子扒开挎包口，哗啦丢进去，收获感满满，呼哧呼哧吐了两下舌头。
不高兴也没忘守护界山的重任，言辞警告道：“你们在这儿等着，不准私自涉足界山三步。”
“好好好。”
不高兴跳跃而去，兰锦嫣好笑道：“这小家伙怎么说什么数字，都说三？”
陆缺想了想：“估计是听苏正章或者读道藏，听到了三生万物这句，就觉得三就是大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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