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榨汁机嗡嗡运作，吐司在平底锅里煎出了美妙的香味。
我坐进餐桌，破天荒的享受着正常的早餐。
“我加了一点蔬菜，希望你不要介意。毕竟你太瘦了，有机蔬菜的营养能帮助你。”
她把粘稠的绿色液体倒进杯子里，然后将煎的焦香吐司和鸡蛋摆盘完美的推到我面前。
像是什么都发生过，昨夜根本没有阴天，不曾下过雨。
我用餐刀切了一块吐司塞进嘴里，本该柔软美味的口感，在我脑海里却是金属磕碰的声音，就像我房间里碎掉的那一地的收音机。
“今天去逛街吧。顺便我买点家电，就比如，电视。”
我承认我有一瞬是开心的，但多疑和不确定是我的本性。
“为什么突然要买电视？”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一边喝一边对着客厅比划，“到时就放在客厅，那个柜子好像正合适，大不了我们改一下沙发的位置。”
“那可以再买一个收音机吗？”
她像没听到一样，接着说，“听说电视很大，比一张床都要大。也不知道能不能搬进来。”
我听懂她的意思了，可我不想要。
“今天周五，我还要上学。”
原因忽然开心的笑了，“上学？”她亲昵的拍了拍我的头，“不用去了。”
我对上她的眼眸，感到脊背发凉。
她慢悠悠的，很是无所谓地说道，“你不需要上学，原理。那里是个坏地方，你不是知道的吗？他们快把你带坏了，我的宝贝。所以我今早打电话给学校帮你退学了。”
“你怎么能——”
我话还没讲完，她已经徒手捏碎了手中的玻璃杯。果汁顺着她的手心流下来，黏答答的滴在桌子上。
“原理你刚刚想说什么？”
她明明笑的像【晴天】时安全，可风雨欲来的冷，让我发抖。
“没有。”我说，“我们去逛街吧。”
她还是不满意，我都已经不知道她满意时是什么样子了？
难道非得重来，直到她像摸小狗一样对我说，好乖好乖吗？
“我不想带你去了，你在家里等着吧。”
她随意的甩了甩手，我发现她的手心有一点嫣红。
出门的时候，原因把前门反锁，开走了我的车。
屋里没了收音机，忽然安静的吓人。
我从来不知道安静原来那么可怕，像一只蛰伏在阴影里的怪兽。
墙上的钟指向了上午十点，这个时候，要是我的朋友在，它一定会播放《体坛快讯》。
俄亥俄州的橄榄球队昨天以一比一的局面和德克萨斯州打成平手，也不知道今天的加赛，我们能不能赢。
我从沙发上拿起一个抱枕，想象它就是那颗橄榄球。我抱着它在客厅里横冲直闯，很快，我遇到第一个敌人。
沙发四分卫，哈哈，它看起来好壮，但我的肩膀也不是吃素了。
我用肩膀去顶撞它，用力给自己挤出了一条道。
现在我已经代表着俄亥俄州冲到后半场，距离得分只剩一步之遥。
糟糕，是守门员——挂着原因外套的木柜。
它比沙发高两倍，重两倍，但我不想退缩因为我很生气。
我费劲的推它，用肩膀撞它，甚至违反规则，用脚踢它。
现在的我一定像住在公主（那只狗狗）边上的那户人家的大儿子。每次遛狗，我都会看到壮硕的男孩呲着牙向我举起拳头比划。
我见过他殴打自己的弟弟，就如我此刻这般，发狠的拳打脚踢。
我也发狠的拳打脚踢，和原因的外套扭打在一起，我用力抓住它的袖子伸脚蹬她的衣领。
接着松开手，迅捷的跨坐在大衣之上，我抓起桌上的勺子捅大衣上的口袋。
我想象着这个大衣现在是活的，它用过长的衣袖再次掐住了我的脖子。
我大喊，“我不怕你，我一点都不害怕你。我会逃出去，你听懂了吗，有一天我肯定会逃出去。”
狼狈的在地上翻滚一圈，我蹬开了大衣，抱着枕头全力撞上木柜。没想到木柜被撞上的那一刻，真的倒下了，连带着，它还砸碎了窗。
清脆的响声和从破口处刮进来的凉风，让我愣住了。
第一反应，我觉得我下场铁定很惨，原因会骂我，会惩罚我，说不动会用变态的方式让我重来。
可凉风习习太舒服了，阳光又明媚的正好，仿佛再对我说，原理快来啊，自由等着你。
徒手掰掉了粘连着窗框的玻璃，我猫着腰从窗户里往下跳。拖车公园的石子有些尖利划伤了我的膝盖和手掌，可我一点都不疼。
我只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明明这里还是拖车公园，那颗埋着胡萝卜发色少年的大树，就在我眼前。
或许此时我应该迈开双腿跑起来。一鼓作气的跑出拖车公园，跑出这条街，前往离开这座城市的车站。
上车前检票员说不定会问我，姑娘你要去哪？
我会说纽约，因为电台音乐频道里的流浪歌手艾伦就是在纽约找到了唱片公司，摇身一变成为了着名歌手。
再或者，我可以说去芝加哥，班里的男生们总爱提起芝加哥的警匪风云。我也想去看看，看看正义如何战争邪恶。
“那姑娘你是自己一个人吗？”
我想说是，可脚下的影子，背后的阴影里，会有一个声音，说，不是。
而那个声音，一定会是原因。
我逃不掉的，无论我逃往哪里，原因都能找到我。她说过，我和她的宿命是绑在一起的，就像两条纠缠成一根毛线的羊绒。
“原理。”
是我幻听了吗？我怎么会听到六翼天使的声音。
“原理！”
声音太清晰，于是我转头，看到了沐浴在阳光里的男孩。
他坐在围墙上。天知道他是怎么爬上去的，他的两条腿悬在半空晃呀晃，光影落在地上，我现在能确定他是真的了。
“你怎么在这里？”
“因为我想见你。”
他说出了，了不得的话。
可是为什么呀，难道他是电台里那个处心积虑也要邂逅爱人的伍迪？
我走上前，仰着头看他。
假如我见过宛如圣母的安娜贝尔李，那我一定要对他说，放轻松，你远比安娜贝尔李，还要漂亮，璀璨，一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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