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慧怡说完这些话，室内安静了许久，只有炭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响。
好一会儿，宇文攸才出声反驳她：“可是母亲，我是钟情管娘子的。即使她失去了独立存活的机会，我也会好好照顾她的。
我不是要她抛弃什么，我是给她一条相对更轻松容易地活着的路。为什么你说得，我好像在逼她做什么不好的选择？”
“攸儿，你是钟情于她，我没有怀疑你的感情。”林慧怡见他有些着急，于是尽力把他安抚下来，才接着说：
“可是，人的感情是脆弱的，更是善变的。受贞洁礼教禁锢的女子尚且会三心二意，何况风流成性的男子呢？”
“母亲，你是说我会变心？”宇文攸瞪大了眼睛，见她默认立即站起来否认：“我不会的！”
言语简短，但气势坚定。
林慧怡无奈地一笑，微微叹气：“攸儿，世间之事无人能绝对肯定，你现在言辞凿凿，却难保他日。”
“母亲，请您相信我，相信儿子的心，不会改变。”宇文攸甚至打算向天地神佛发誓，来证明自己的心意。
林慧怡却一把打断他，这种赌咒发誓其实并没有什么用。
将人按下来坐好，她开口询问：“那我问你，你喜欢管娘子哪一点？”
“管娘子很好，哪一点我都喜欢。”谈起这个，宇文攸脸色微红。
“不要说这么笼统，具体详细地跟母亲说一说吧。”林慧怡笑了笑。
“嗯……管娘子很美丽，跟别人很不一样，是自带风情的美，嗯……”宇文攸想了半天，最后只好说：“我想不出来该如何形容。”
林慧怡闻言一叹，果然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最关注的仍然是相貌。
她又问：“除了美，还有吗？”
“管娘子才华横溢，诗书琴棋画无所不通。我很向往倾佩，也想和她一起吟诗作画，做她的钟子期。”宇文攸又道。
林慧怡点了点头，又问了几遍，得到的回答无外乎是相貌性格才华等等，勉强将他心目中管司籍的形象勾勒出来。
她略思考了片刻，才仔细掰扯起来：“你说喜欢她美，但人会老。管娘子更比你大了十二岁，过几年她老了。不美了，不再具有你喜欢的那种风情，你会如何？”
“我……”宇文攸想要回答，却被林慧怡制止：“你还喜欢她的才华和品性，但人会老会变。等她年纪大了，行动迟缓头脑不清，再作不了诗，弹不了琴，你还喜欢吗？
而且女人上了年纪很容易焦躁易怒。活生生的例子就是我，近两年我脾气不好，也惹得你皇爹爹震怒，都差点儿被废。如果换成管娘子，你会不会也厌弃她，要废了她？”
宇文攸沉浸在她接二连三的问题中，来不及细细思考，下意识就想反驳：“不，不会的……”
“还有一个问题，如果等你把管娘子娶回家之后，又见到了另一位更美更有才华，样样都比她更出挑，更合你心意的女子，你会不会喜新厌旧呢？”
林慧怡看着他陷入沉思，无声地叹了口气。
现实摆在那里，综合来看，还是尽早斩除这段姻缘为好。
拖久了，无论是对宇文攸，还是对管司籍，都不会是好事。
“你好好想想，我再和管司籍谈谈。”林慧怡走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守在外间的众人听见动静，赶忙上前搀扶。
黄姥姥见她神情不太对，以为是宇文攸惹她生气了，于是立刻上前劝慰开解：
“娘娘，舒王殿下年少，看待事物总有不对的地方。您身为母亲，不能和孩子置气，应以道理教化才是。”
“姥姥说得很是，只盼他能想清楚吧。”林慧怡笑笑，小心地踏进了雪里，“准备好轿子，我去一趟尚仪局。”
管司籍听见皇后驾临的时候，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心里嘟囔着“不知道皇后现在过来做什么”，一边出来迎驾。
林慧怡制止她行礼的动作，温柔笑道：“雪地凉，别跪了。”
“奴婢遵命。”管司籍应了一声，赶紧引导她进入里屋：“娘娘，外面冷，您快进来暖和暖和吧。”
“诶。”林慧怡答应着往里走，又听见她朝屋里叫了一声：“正儿，快去沏壶热茶来，用之前留的龙井。”
正儿即是管司籍的女儿，日常唤的都是乳名。
“何必如此折腾，还龙井，把你们自己喝的茶分我两杯就是了。”她赶忙制止那小丫头，嗔怪了两句。
屋里收拾得很干净整洁，她不用招呼便坐到炕上，看到几案上摆着纸笔，看字迹幼嫩，应该是正儿的功课。
但看所写内容，虽然幼稚，却比同龄人要多出许多内涵。
她当即起了兴致，笑着朝那小丫头招了招手：“正儿，这是你写的？”
“嗯。”正儿也见过她许多次了，虽然仍然害羞，但却不扭捏，端端正正地站在她面前。
“恃梅独说愁，你小孩子家家的，还有愁？”林慧怡拉着她在身边坐下，指着纸上的一句，笑问。
正儿轻轻点了点头，“嗯，有的。”
“这倒新奇，你把你的愁说给我听听，指不定我能帮你消愁哦。”林慧怡听得笑弯了眼睛。
管司籍坐在另一边，也好奇地看着女儿，分明也是没懂她的愁从何而起。
“皇后娘娘，我愁的是我娘。”正儿闻言，整理了一下语言才回答：
“我想快点儿长大，这样就能帮娘分担一些了。每到发俸禄的时候，她就会计算半天，应该怎样省钱。”
管司籍闻言一怔，然后又无奈地笑了起来。
林慧怡也知道她俭省，又问：“那你娘为什么要省钱呢？”
“因为她要为我存嫁妆，还要保证我们以后出宫了不愁吃穿，也不被人欺负。”正儿看了眼娘亲，老实回答。
林慧怡叹了一声，她清楚这件事，试着解决但管司籍又不答应。
这个时候，正儿又说着：“还有，每回舒王殿下过来之后，我总会听见我娘一个人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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