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金山就在京城西边不远，林慧怡下午就到了这边的住所。
王夫人的棺椁，也暂时安放在这边，要等到下葬那天才会移走入土。
林慧怡坐了大半天的马车，感觉头有些晕，所以没有着急过去，先在屋里睡了一会儿。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傍晚，林慧怡用过了晚膳，虽然都是乡野菜色，不比宫里精致丰盛，但是味道不错。
她惦记着要去王夫人灵前祭拜，所以极快地吃完饭。
彩月等人自然也不会让她等着，迅速解决完剩下的饭菜，命人收拾了餐具，就召来负责守灵的平安。
“奴婢参见充妃娘娘。”
“不必多礼，快起来。”林慧怡赶快向她伸出了一只手，让平安虚扶着起来。
“多谢娘娘。”平安微笑着抬起头。
林慧怡看她这几个月瘦了不少，脸上的肉都没了。精神似乎也不太好，脸色发黄，显得相当憔悴。
这么多年的相处，林慧怡还是心疼她的，便道：“等王妹妹下葬之后，你就跟我回去吧。”
“多谢娘娘关怀。只是奴婢还想继续为夫人与公主守丧，怕是不好跟随娘娘，免得有所冲撞。”平安先福了福身，才叹气道。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跟皇后娘娘说了，惜春殿五年内都不会再安排人进来。回去之后，你可以去看守惜春殿。”林慧怡带着她坐下，慢慢细聊。
平安轻轻摇头，说：“皇后娘娘和娘娘的好意，奴婢感激不尽。
只是奴婢这几个月在这里习惯了，还想继续留在这里。以后，就成为夫人和公主的守墓人吧，用奴婢的一生陪着她们。”
“你这样折磨自己的身体，妹妹和乖姐儿知道，也不会心安的。”林慧怡见状，只得劝道。
“并不算折磨，奴婢只是不想再回到宫廷了。”平安轻声说：“夫人与公主都死于宫廷斗争，奴婢不想再回去，只愿一生陪伴两位主子。”
林慧怡听得眼眶一酸，就要掉下泪来，哽咽着说了一句：“是我的过错，才害了妹妹和乖姐儿。我会为她们报仇的。”
“与娘娘无关。”平安摇头，接着说：“是宫廷的本质，争斗。是它促使了后妃、宫人互相倾轧，造成了这一桩桩悲剧。”
林慧怡垂下眼睑，她何曾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没有办法，只能被驱动着参与争斗，倾轧别人，也被别人倾轧。
“所以不是娘娘你的错。你再厉害，也不能抵抗住所有攻击。何况你也不想斗，只是被动地接招拆招。
而我的主子，更是无心于此，只一心一意地抚养小主子。”平安说道。
她想到自己主子明明有能力，却执拗地不肯施展，最终被人毁灭。她只能轻轻地叹一声。
“我现在已经不一样了。我不会再处于被动的境地，我会主动使用阴谋诡计，去伤害他人了。”
林慧怡凄惨一笑，虽然她有足够正确的理由，有名为复仇的旗号，却仍旧对自己这种改变，感受不到一点儿快乐。
“娘娘虽然被迫选择了阴谋诡计，选择了害人，但你的本性并没有变。奴婢也会为你祈福，祝你永远都不会变。”平安微笑着说。
“希望吧。”林慧怡勉强笑了笑。
在泥潭里沉沦久了，真的还能做到，出淤泥而不染吗？她极度怀疑自己。
眼见着话题越来越怪，林慧怡的神情也越发不好，彩月赶忙开口打岔：“诶，姐姐叫平安来，不是有事要说吗？”
“哦，是，我一时忘了。”林慧怡这才反应过来，稍稍平复了一会儿心情，才对平安说道：
“听说你现在负责管理王妹妹的棺椁祭祀，我想去妹妹灵前祭拜，不知道什么时候合适？”
“夫人将娘娘当作亲姐姐，自然什么时候都合适。”平安直接微笑了一下，道。
“那就现在吧。请你带我过去。”林慧怡立刻就站了起来。
“是。”平安也起来，等她们收拾好了，在前头领路，将一行人带进了王夫人暂安的灵堂。
林慧怡被她带着走完了上香祭奠的流程，又问道：“我想一个人在这儿待一会儿，和妹妹说说话，不知是否可行？”
“当然可以。”平安也不担心她大闹灵堂，便叫了一旁守灵的宫女出去。
彩月、苏苏等人也跟着退了出去。
灵堂里顷刻间就剩下林慧怡一个人了。
刚刚还十分矜持微笑的她，像是瞬间被抽走了力气，一声闷响，就跪倒在了王夫人棺前的蒲团上。
几个月以来挤压在她心里的怨愤、不甘、恐慌、迷茫、悲伤，此时此刻，一股脑儿地喷发出来。
她忍住不让自己哭得太大声，一边絮絮叨叨地，好像王夫人就在她身边听着一样，说着话儿。
“妹妹，我真的好恨申青梅和辉海兰，恨不得她们立刻都去死。她们害了你，害了乖姐儿，现在还想害阳阳。”
“我也好恨自己，真的好无能，好懦弱。我迟迟不敢下手，拖到现在还在犹豫，还在举棋不定。”
“可我害怕，自己以后会变成像她们一样的人，心狠手辣，机关算尽。智明要我慎之又慎，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我也担心。”
“万一有一天，我双手沾满鲜血，变成阴险狡诈之人，智明会不会对我失望。那时候，我还是我吗？”
林慧怡哭了好久，终于感到累了，也感受到了心中压抑的情感，全都宣泄出来后的轻松。
她擦干眼泪，重新换上一张温柔的笑脸，对着王夫人的棺椁拜了拜，才起身朝灵堂外走去。
在走到灵堂门口的时候，她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那口楠木棺，轻轻说完最后一句话：“妹妹，无论如何，我都会为你报仇的。”
随后，她就跨出门槛，笑着和平安打招呼。
在她的身后，灵堂内，不知道从哪儿吹起一阵微风，将熊熊燃烧的烛火，吹得跳动了一下，似乎在对她的话，做出回应。
林慧怡在金山附近住了近十天，每天早晚都去王夫人的灵堂，跪在蒲团上自言自语。但除了第一天晚上以外，她再也没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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