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泉杀不了老皇帝，顾白水答不出慧能的问题。
但那时候“师傅”来了，杨泉动手杀了老皇帝。
现在师傅真的来了，顾白水便也动了歪心思……说实话，早就动了。
如神秀死前留下的答案：“不需要赢慧能，赢腐朽就好。”
慧能是慧能，腐朽是腐朽；如今师傅在，慧能化腐朽。
僧人缓缓回神，瞳孔深处自己的灵魂愈加清晰。
他看着眼前的长生弟子，冥冥中有一种清晰的预感，自己想找到的答案即将有了结果。
就在对方的口中，在下一刻。
“那么，答案是什么？”
僧人诚恳问道。
顾白水微微沉默，认真说道：“人不能既要又要。”
这句话就是他想到的答案。
人不能既要又要，慧能不能，师傅也不能。
僧人似有所悟，虚心请教：“该如何作解？”
顾白水回应道：“我二师兄说，人不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
这句话从二师兄的嘴里说出来，倒是没什么深意。
他只是觉得瑶池圣地的女弟子们青春洋溢，得劲儿的很，然后又想起来跟在年轻弟子后面的老尼姑，咂了咂嘴，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顾白水后来细想，觉得这句话不无道理。
不能因为它出自二师兄之口，就对其有偏见。
这句话也可以理解为：人们在拥有某样东西的时候，往往对它的感知是最弱的。
不过现在，面对慧能，它更具有了另一层含义。
“时间之海里找不到出口。”
顾白水又说：“你也不该在海面上寻找。”
慧能问：“为什么？”
“因为一个人，不能既在海水里游泳，又同时站在海面上。”
顾白水说：“当你正在经历的时候，过往曾经的一切都有意义，不管是遗憾还是庆幸，它们都是你人生的一部分。”
“你有资格去追求更好的结局，有资格渴望改变过去，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你真的在经历，真的在意。”
慧能问：“我不在意吗？”
顾白水笑了笑：“你在意，但我师傅不在意。”
这就是这个问题最有趣，也最矛盾的地方了。
慧能在时间之海里，长生却在时间之外。
如果没有长生以及长生建造的慧能墓，那么慧能就只是准帝，永远不可能脱离到时间之上的范畴。
通俗易懂的讲：“被海水推着走的是人，站在海面上的是神。”
人在苦海中寻求结果，满足欲望；神在海面上无欲无求，独立世外。
“超脱了时间，就具有了神性。”
顾白水说：“从海里站起来的时候，脚下就没有任何一段历史是真正属于你的了。”
神只站在海面上，看着无边的海水流向远方。
慧能本应该是海水里的人，但被长生埋在墓里，流放到了这个时间之外的世界。
“你拥有人的执念，又用神的视角来看待时间，这种感觉和虚幻的能力会将欲念无休止放大，才是真正困扰你的根本。”
顾白水言简意赅：“你被我师傅坑了。”
事实是慧能被长生骗了，祂自己坑自己。
细细琢磨，就能发现慧能和长生完全不同的地方。
慧能执着于一个问题，苦求无果，寻觅漫长岁月，像走在时间里的苦行僧。
长生独立世外，俯瞰世间，根本没有什么在意的东西，只是个懒散无聊的老头子。
慧能沉默良久，仰头叹了口气。
僧人不打妄语：“我可真是个出生。”
慧能寻找的答案就在长生的身上，长生就是那个走在时间外的神明……你看祂可内耗过，去试着寻找那虚无缥缈的完美历史吗？
不会的，因为神不在意，只有人才会难以释怀。
这个问题最有趣的地方在于此：
苦苦寻找答案的人，永远找不到答案，能看见答案的“人”，看不见问题。
“做不到，才有意义。”
慧能浅笑着作揖：“受教。”
顾白水咽下最后一口书页，然后站起身。
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僧人注意到了一个细节，这位长生弟子根本就没有彻底坐实在蒲团上。
他和他师傅一样无耻。
如果论道能赢，那最好。
如果师傅不来，慧能依旧是慧能，那么顾白水养好伤就会一跃而起，痛下黑手，干掉这个麻烦的僧人。
论道可以分胜负，但生死还是要看谁的拳头更硬了。
眼前的结果再好不过了，
顾白水走到僧人面前，眼帘低垂，说：“大师，我就不客气了。”
慧能笑了笑，“临死前我有遗言。”
“您说。”
树叶轻颤，僧人闭目。
“我一生都在海里，直到杀了师兄之后，才隐约体会到了海上的心境。”
“人困在自己的故事中，长生则不然，祂无所念，没什么值得在乎。”
他问顾白水：“你也有自己的执念，有舍不掉的人或物。”
“那么你如何选择，如何去胜长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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