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豆灯未燃，朦胧月隐约色勾勒出来人的身形，姜倚宁忽而有千言万语要说，可这千言万语最终化成了心底缠绵的“师父”二字。
她本就不该出现在兵造局，师父估计也没料到她会在场，所以她得知他的身份是意外而不是他真心想说。
既然师父不愿意坦白，她就不该戳穿。
前世她是被姜雪茶和南修仪害死，他是不是也是如此？
他虽然权倾朝野，且有谢家军为依仗，但南修仪已是天子，自然而然占据了“正义”之名，南修仪说他意图造反他就是意图造反，说他通敌叛国他就是通敌叛国，全天下的将士都将听令于南修仪对他围追堵截……
姜倚宁不敢想象谢屿崇前世死前经历了什么，更不敢问他，她怕现实远比想象要残酷。
“你先背过身去。”
语气自然，不忸怩也不暧昧，坦坦荡荡的。
谢屿崇勾唇轻笑，听从她的吩咐转身：“你也不怕是哪个登徒子夜探香闺。”
“你的人就在外面守着，哪个登徒子有不惊动他的本事？”姜倚宁摸黑把外衣外裳穿好，随手将满头青丝完成个简单的髻，“可以了。”
她从床旁的茶几上拿起一个火折子，将其吹亮，挨个儿点燃屋内的蜡烛:
“今日我听到冯誉熙派人照看你，便猜测他清楚兵造局里工匠为何会频频出事，甚至选择任其发展，于是我故意试探他。”
谢屿崇转身回来，却只瞧见她燃灯的背影，昏黄的烛火照在她慵懒的发髻上、纤薄的背影上，令她多了几分平时少见的温婉清丽。
他眉眼柔和:“结果呢？”
“我坚持自己的看法。”
姜倚宁说完沉默了会儿，她想起和冯誉熙谈到的关于谢家军的事，如果他所言非虚，那么他陷害谢家军的嫌疑就大大减弱，但是他也有很大的可能是在撒谎，而她没有其他根据来确定此事的真假，所以为了不影响谢屿崇的判断，她还是暂且不提此事。
“对了，我觉得冯誉照和冯夫人关系不寻常，有好几次我都看到冯夫人很畏惧冯誉照，光从身份上来说冯夫人没必要惧怕他，会不会是他手里拿着冯夫人的把柄？”
谢屿崇主动拿过火折子帮她点燃最后两支蜡烛:
“我派人去深挖，若按你所说冯誉熙对一切都知情但放任自流，那么杀死工匠的主谋很可能是冯誉照。若他知道自己母亲一直受制于冯誉照，恐怕兄弟之间的平静会被打破。”
“我就是此意，他们现在拧成一股绳，我们费好大的劲儿都未必能找到漏洞，不如让他们鹬蚌相争，我们等着坐收渔翁之力。”姜倚宁水润剔透的双眸倒映着火光，笑容可掬，似晴空下的花海，摇曳着醉人的香甜，美得让人神魂颠倒。
谢屿崇心中仿佛被一只漂亮的麋鹿撞了个满怀，晕乎乎美滋滋:
“你今日心情为何如此好？”
“自然是因为有了突破口呗。”姜倚宁没说实话，心里猜着自己师父会何时将实情告诉她。
“他们俩都不是简单的人物，一旦斗起来恐会殃及池鱼，你要不还是先离开冯家？”谢屿崇转喜为忧，“其实你打探的消息已经够多了，用不着再在这儿待下去。”
若是兄弟俩兵戈相向，首当其冲的就是她这个中间人。冯誉照作为引荐她的人十有八九会让她帮忙暗中下毒或者给冯誉熙开不利于康复的药，而冯誉熙也会不信任她，以他的性子未必会愿意轻易放过她，最终双方都会给她施加压力。
姜倚宁抿了抿嘴，淡定道:
“来不及了，冯誉熙知道我的身份了，想来冯誉照也已经查到。我现在离开时机并不合适，如果他们之间在短期内出现矛盾，他们第一时间就会怀疑到我头上，进而猜出了这是我们在挑拨离间。”
计谋暴露，就只会是给敌人送把柄，于己方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相比于她担心计划失败，谢屿崇更担心的是她的安危，深思熟虑一番后道:
“你说得对，以目前的情况来说你待在这儿比离开更安全，至少你始终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你有没有小动作他们一清二楚，便不会怀疑到你头上。日后莫要再去打探消息了，所有事交给我来办。”
“好。”姜倚宁又不是嫌命太长，非得往枪口上撞才高兴，“不过有件事儿我得说，今日冯誉照同我说想要纳我入府……”
“你答应了？！”
谢屿崇一阵心慌，都等不及姜倚宁说完就迫不及待要问答案。
“我就是瞎了眼也不会看上这种人。”姜倚宁浑身都写满了排斥和厌恶，以至于她都没有意识到谢屿崇过于激动了，她灌下一杯凉茶，压下欲要作呕的生理反应，才吐槽，“他今日也不知道从哪个姑娘的床上下来，带着满身的脂粉味就来找我，害得我差点把隔夜饭都给吐出来了。我今儿是给他下了巴豆粉才将他弄走的，日后待他也不会有太好的脸色，我先和你说一声，免得影响日后的计划。”
“无妨，这种人你只管不搭理他。”
谢屿崇的心落回原处，这次虽有惊无险，但却让他更坚定了早日解决好谢家军的危机、给她一个安稳的保障的念头，届时他可以心无旁骛地袒露心声，可以全心全意地追求她。
“嗯呢。”姜倚宁颔首，“还有就是他今日的衣裳都没换，与他苟合的姑娘十有八九是小冯府里的人，你顺便查查是谁。冯誉熙不介意冯誉照染指他后宅的女子，可我们多掌握一条线索就多一个能对付他们的机会。”
正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蚁穴再微不足道，也有毁堤的能力，所以绝不能小看任何一个线索，谢屿崇赞同地颔首。
二人又聊了会儿近况，临别之前，姜倚宁忽然叫住谢屿崇。
烛光摇曳，映在他俊美无俦的脸上，明暗光影将他的脸衬得更加立体，她似乎能看到几年以后锋芒毕露的他。
她担忧道:“如果到最后，一切还是无可避免，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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