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看上去跟他年纪相仿，相当腼腆的后生害羞地说道：“少爷怕是认不得我了。”
确实面生，沈渐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他的名字。
“小虎子，他是小虎子。”有人提醒道。
“啊！”
沈渐差点没把眼珠瞪出来，记得那个时候小虎子还只是个穿开裆裤，整天流着两条鼻涕拿尿和泥巴的小不点，现在居然长得比他还高，身板也比他宽出一截的壮汉。
这时庄子里所有人都挤进了这座不大的院子，灯笼火把将院子照得透亮。
好些个手脚麻利勤快的妇人进屋去给他收拾房间，结果刚一进门就尖叫着退了出来，忙不迭的隔着门道歉。
“不用管她，她是……我小媳妇。”
沈渐还真不好向这些准家人介绍屋子里的涂山月弦，为了让他们更易于理解，小媳妇无疑比较合适，在当地人土话里面，小媳妇虽然正解是有新媳妇的意思，但在有钱人家也包含没有正式明媒正娶，小妾的意思。
“你小子真行。”
“恁漂亮的小媳妇，你也不怕将来身体不好。”
“说啥嘞！咱少爷什么人，仙道院出来的神仙，神仙哪会像我们平常人一样腰疼。”
“呸，我说了少爷肾亏吗？明明是你心虚。”
……
沈渐只能呵呵。
一群人闹到半夜，弄了些宵夜吃过一轮酒才回去休息。
到了次日，沈渐一时兴起又去城郊赶早。
京都城门寅时五刻开启，开启前通常会在城门前聚集很多入城做工，商贩，因此城门外自然而然就形成了早市，主要卖朝食和新鲜果蔬，以前他需要一早乘车去仙道院，养成了去南门外赶早的习惯。
不过他去的是西门，因为他想吃鸡汤馄饨了，自然想起了阿秀和阿堵。
西门虽远，对他来说也就是一步的距离。
涂山月弦虽在京都多年，并未养成赶早习惯，她只是觉得无聊，跟沈渐一起图个乐。
大战前半夜王献祭出英灵后就已经结束，城门前散落的箭矢和抛石碎片也被军卒打扫得干干净净，砸成废墟的门楼也围上了围挡，只有城墙半高处还有些残余的弩箭尚未清理。
东门外依旧热闹，不过摊位比平常少了很多，尤其住附近的百姓经历昨晚惊心动魄的一幕之后，很多摊主都选择了不出摊。
阿堵两口子的摊子依旧营业，他们在城门开启的第一时间就出了城，因为今天出摊的人少，生意异常火爆。
摊位上还有两个半大小孩懂事地帮夫妇俩烧火，瘦小的肩膀上挂着花布做成的书包，看他们熟练的动作，想来做这些杂务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然后他们看见了从人群中走过来的沈渐和涂山月弦，激动得差点把面前的摊子撞翻，尤其是秀儿，跌跌撞撞来到涂山月弦面前，不停用围腰擦拭着双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涂山月弦主动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干涩而粗糙，像摸着一块榆树皮。“你受苦了。”
“不苦，过得好着呢！哪有什么苦。”
秀儿赶忙解释，她已经知道这个曾经服侍多年的主人是神仙，生怕她对男人做出点什么不好的举动。不过她看见沈渐正跟自家男人聊天，也就放下了悬着的心。
“那是你儿女？”涂山月弦看着炉灶前的两个半大孩子问。
“是啊！”秀儿也扭头看去，抽出一只手偷偷抹着眼角，“一晃都多少年了，现在已经天照八年，记得小姐离开的时候，还是天命十一年。”
她还记得这么清楚！涂山月弦感慨不已。
金雪离京，对秀儿来说正是人生的转折，也是青楼难得还没下海就赎身从良的幸运儿，她自然记忆深刻。
涂山月弦道：“他们读书吗？”
秀儿道：“嗯。”
涂山月弦道：“看他们的聪明劲，将来可以送去道院，谋个一官半职，你们也不用这么辛苦。”
秀儿羞惭道：“他们哪有那个福分，穷人家的孩子，能识文断字，将来能谋个小差，养家糊口，我们也就满足了。”
正聊着，城门方向王献走了过来，挨着沈渐一屁股坐了下来。
摊位上的桌凳都是矮腿，一般百姓穿短衣长裤，自然无碍，他们这一坐衣衫下摆直接拖在潮湿的泥地上，虽说都是仙袍不染尘泥，但看起来总感觉跟环境格格不入。
沈渐完全无所谓，拍了拍他的肩，道：“看这两个孩子咋样，推荐一下。”
王献招呼阿堵道：“来碗馄饨。”
摸出两壶酒，一壶递给沈渐，“王张、老谢、十三他们都来了，昨晚从东门进的城，闹着找你喝酒呢！”
沈渐叹了口气道：“昨晚安排庄里的人去联系棺材铺子，给丁冲办后事，让他们都去沈家庄吧！”
王献沉吟着，道：“按理，他应该得到更好的待遇，但你也知道……”
沈渐又拍了拍他，道：“不用解释，那是他的选择，我只想把他葬在京都附近，让他一抬头就能看见城墙。记得他说过，他这一辈子都要留在这里，生要成万众瞩目的人，死也要看到盛世的京都繁华。”
王献想了想，道：“我可以在芝盖山附近划一块地，场面不搞太大就行。”
沈渐道：“不用，天坑旁边的山坡本来就是沈家的地，离城也近，将来等嫂子带儿子烧香拜祭也方便。”
王献迟疑着，显得更痛苦。
单单以私人交情和丁冲在这场兵变中起到的作用，他肯定想让丁冲风光大葬，哪怕赐予上谥也不为过。然而目前的情形，不容许他肆意，东柳皇族即将入京，七阀也将陆续回归，再加上周家，除开国仙将之外，恐怕文臣没人同意给丁冲留身后名的，毕竟十年光阴，死在他手上的冤魂实在太多太多。
沈渐很理解，他从来不认为丁冲是好人，但他绝对是一个值得敬重的兄长。所以他不想把担子扔王献肩膀上。
王献道：“等多几年，我会想办法给他一个体面。”
沈渐喝了口酒，又吃了一口馄饨，道：“不用想太多，大丁可比你想得开。”
王献看了看不远处的涂山月弦道：“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应该互派使者，开放边界，让三个大陆畅通无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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