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栀的房间又暖又香，在那里待过一阵子，再回到这又破又旧的屋子来，沈诀以为自己可以扛过去的。
然而躺在床上，感受着身上的疼痛和屋内时不时吹进来的冷风，他还是没忍住，鼻尖一酸。
他不要多好的环境，但是那里有伏栀。
原本以为伏栀会冷落他好一阵子，没想到第二天他就被人带到了伏栀的面前。
桌上摆着一堆瓷玉瓶，颜色不一，见到沈诀后，伏栀下颌微抬，语气就像是处置了什么小玩意儿一样，漫不经心的：“自己去拿药，我不想看到你后背烂掉。”
沈诀心里顿时就像是吃了深秋枯败树叶一样涩然。
他知道伏栀并不在乎他身体如何，只是觉得有碍观瞻。
沈诀木然地走到桌前，瓷玉触手冰凉，光是触碰就能感觉到它的价值不菲，可想而知里面的药该有多珍贵，沈诀打开，一股药的清香味立刻窜了出来。
他拿着药，白皙的手指扣着瓶身，一时间竟分不出到底是他的手白还是那瓷玉白，他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没动静，垂着眸，睫毛跟主人一样安安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尔后，他说：“我可以在这里上药吗？那边......那边光线不好。”
小脑斧：“这个借口连我都听不下去了。”
就算第二人格不似第一人格那样强，但也不是普通人，他的根基注定了他在五感上都要比常人要强上很多。
光线这种问题怎么可能成为沈诀的问题？
再者，沈诀伤的好像是后背吧？
后背看不看都一样！
小脑斧想，这个沈诀二号终究也变成了心机帝！
伏栀想得比小脑斧要深入得多，沈诀不可能说这种拙劣的借口，这样的借口后面隐藏得更多，比如他明知道她知道他不方便上药，可他没有提出让她帮他，只是说出这样一个看似卑微实则以退为进的请求。
“好啊。”伏栀答应得也很果断。
沈诀露出了一丝笑，依旧是青涩、纯稚。
伏栀便睁着眼睛看他表演，见他缓慢走到榻边，脱下外袍，没了宽大外袍的遮挡，他的身形看着消瘦，挺直的脊背慢慢弯了下去，随即他趴在了床上，伸手一点一点掀开自己后背的衣裳。
伏栀顿时见到了他凹陷的腰窝，细腻得像是一块奶糕。
但那是唯一一处完好的肌肤了，紧接着看到的，就是沟壑纵横一般的伤口，颜色发深，提醒着别人这个身体的主人经历过什么人间悲惨。
肩膀周围和腰周围他还能盲目地擦到，中间部分怎么也触碰不到了。
伏栀等着沈诀开口。
不久，挣扎的沈诀放弃了挣扎，侧过脸，刚才擦药的时候，他一直都是背过脸的，这会儿伏栀清楚地看到了他脸上的薄汗，连脸边的几缕黑发都湿了，他硬是没吭一声。
然而现在，看向伏栀，他却咬住唇角，一副艰难困苦的模样，孤苦无依，如同浮萍。
“能帮我擦一下吗？我够不到......”
很好，主人也不叫了。
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孩子长大了有异心了。
伏栀唇瓣翘起，眼中兴味正浓，又是干脆利落地答应：“好啊。”
她过去，接过药，指尖蘸了点，涂抹在他没涂抹到的地方。
沈诀咬紧牙关，几声喘息依旧没忍住，从牙缝中溢出来，伏栀的触碰远比身体的疼痛给他带来的反应要大，这次他没有要在伏栀面前掩藏的意思，他想，伏栀也不会想到别的地方去，只会以为他痛。
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苦肉计，呵。
沈诀觉得自己真的是一点儿可取之处都没有。
伏栀并不介意这样的小手段，擦完药后，她将手指弄干净，俯身凑近沈诀的耳朵。
她的气息才近，沈诀察觉到，耳朵都开始泛红了。
他以为自己的苦肉计达到了非常好的效果，谁知，却听到了伏栀冰冷的话语。
“你以前可没这么娇气怕疼呀，沈诀。”
沈诀登时睁开了眼睛，浑浑噩噩地看着眼前的一抹纱幔。
这次他可以笃定，这声沈诀不是在叫他。
沈诀愣愣地坐起来，敛好衣裳，唇角被他咬得嫣红，马上要破皮了一样，他扯了扯唇角，声音依旧柔软：“是我不够坚强。”
说完，沈诀急速下床，抓着自己的外袍就往外走。
即将离开的时候，他听到伏栀在后面叫他。
哪怕一刻也不想再待了，他还是停住了脚步。
伏栀说：“把药带走，我没有闲心每次都帮你，你自己可以的，对吗？”
沈诀攥紧拳头，深吸一口气，转身，还是那副任人欺负的模样。
他将药都拿上，回答：“对，我自己可以的。”
出去后，他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漆黑的眼睛沉静煞亮，他唇角带笑，但冰冷。
回到住的地方后，沈诀将那些药一瓶一瓶地挨着摆好，接着，他站好，环顾四周，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很久之后才有动静。
*
睁开眼睛，又是陌生的环境。
这次沈诀丝毫没有感到意外。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
包括他是如何离开蜉蝣峰，特意来找伏栀，卖可怜让她擦药，这些事情就仿佛他自己经历过一样。
这么多年，沈诀从来没有过此刻这般可耻，羞愤。
他可以笃定他的身体绝对出现了问题，不仅仅是失忆，可这些问题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之前他还信誓旦旦地想着再次见到伏栀一定要杀了她。
现在看来，离开这里，他还是会回来。
杀了伏栀，恐怕之后也会带来麻烦。
这个麻烦还是他自己带给自己的。
沈诀没有过于焦急，冷静下来后，先是调转了一遍灵气，灵气在周身每个角落探索了一遍，确认身体没什么问题后，这才睁开眼睛。
他没有去找伏栀，也没有离开这里。
打坐了几天，他被叫走了。
理由是吃饭。
沈诀这辈子都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别人随叫随到，还是陪着别人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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