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秋澜推开房门，正在整理衣襟的萧景辰转身回头，笑着走过来，“你回来了！怎么也不等我就出去了。”
“王爷……”沐秋澜看了一眼周围的婢女，“你们先下去吧！”
萧景辰见她屏退了下人，正了正脸色：“怎么了？有事？”
“相呴以湿，相濡以沫，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沐秋澜看向他，“王爷是否早已知晓？”
萧景辰：“……”
半晌后轻轻点了点头：“你的身世，我也是才知晓不久，本来我想……”
沐秋澜追问：“是在他入狱前还是入狱后？”
萧景辰叹口气：“澜儿，你要知道，韩元崇犯的是死罪，即便他是你父亲，我也不能姑息。”
沐秋澜听罢沉吟片刻，“我知道，我不会让你为难。只是……”
她恳求道：“王爷可否让我见他一面？”
萧景辰犹豫片刻后点点头，“我来安排。”
当夜，萧景辰便将沐氏临终告知的真相向沐秋澜和盘托出。想到今日朝堂之事，他真希望她不是韩元崇的女儿。
沐秋澜听罢沉默不语，萧景辰将她揽入怀中，“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身边保护你！”
次日，萧景辰带着沐秋澜来到天牢，韩元崇被关在单独的一间铁牢里。
“你自己进去吧！”萧景辰轻轻拢了拢沐秋澜鬓边的发丝说：“只有一事，我希望……你不要向他提及咱们的关系。”
沐秋澜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你放心，我说过不会让你为难。”
萧景辰微微一笑：“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沐秋澜点点头。
她一步步走向那个铁桶一般的牢笼，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以前在尚书府时，见过韩元崇不止一次。可那时她都是低着头，恭敬地行礼，她甚至都没看清他的样子，只是觉得这位尚书大人浑身都透着尊贵，让她肃然起敬。
昏暗的光线下，韩元崇垂着头坐在牢房里。斑白的发髻有些凌乱，可衣衫还算干净。就算死罪，萧景辰到底还给他留着一份体面。
即便如此，此刻在沐秋澜眼里，以前高高在上的“老爷”如今与那些寻常老头并无区别，她不再心生敬畏，而是怜悯和亲切。
韩元崇察觉有人来，猛地抬起头。这天牢除了看守根本不可能有人来。
当他瞧着眼前根本不认识的女子时，眼里的光黯淡下去，有气无力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沐秋澜定了定心神，说：“我曾是尚书府的一个婢女，老爷……或许不曾留意。”
她放下随身携带的食盒，“我给老爷送些吃的来。”
“人都要死了，吃不吃有什么要紧。”韩元崇自嘲笑笑：“那些背主忘恩的东西……没想到我韩某临死前竟是你这个小丫头给我送行，也罢，我便成全你这份忠心，有什么吃的，拿过来吧！”
沐秋澜赶紧将食盒里的酒菜端出来，“都是我自己做的，希望老爷不要嫌弃。”
韩元崇坐过来，扬了扬手上的铁链，“丫头，先给老爷斟杯酒。”
“哎！”沐秋澜倒上一杯酒递给他，韩元崇一饮而尽，突然怔了怔，回味道：“这是哪家的酒，竟有一股梅香。”
“这是我酿的。”沐秋澜说：“用了冬日的红梅，所以会有梅香。”
“嗯！不错！”韩元崇感慨道：“韵如也喜以梅花酿酒，可酿出来的酒苦涩难饮，还总逼着我尝，以前不知，那苦酒里都是她的心意，如今想喝也喝不到了。倒是你酿的酒，十分清冽甘甜，若她在，定要找你要酿酒配方。”
沐秋澜眼圈发红，轻声道：“夫人一定是个温柔贤淑的人。”
“她……”韩元崇仰天看着天牢中漏下的一缕微光，似乎在那尘埃跳跃的光明里有着他魂牵梦萦之人。
“她美丽善良，不似寻常女子那般女红纯熟，厨艺精湛。她最善诗书，却为我洗手做羹汤，虽然总是不尽人意难以入口。如今想来，那竟是我不可多得的欢乐时光。”
曾经他和叶家小姐是艳羡整个京城的佳偶倩侣，他得胜归来，意气风发，鲜衣怒马，于闹市中惊鸿一瞥，一眼定情……
如今，天人永隔，而他也不过是个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罢了。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了，他变成了自己都讨厌的那个人……
或许就是从韵如离开的那时起，如果韵如还在，他会不会还如当初那个有着清澈眼眸的少年郎……
“这下好了，我终于可以和韵如在一起了！”
沐秋澜低下头去，眼泪已经悄然滑落。她拿出那枚玉珏，“您……还记得这个吗？”
韩元崇视线落在那玉珏上，激动地一把夺过，拿到那缕光亮下细细查看。
上面镌刻的字，还有那玉珏一角磕过的痕迹……那是韵如不慎将玉珏摔裂了，为此她自责了好久，后来他去请了京里的能工巧匠修复过，虽然肉眼看着无暇，可在光亮处依然能看出一道细细的裂纹。
这是韵如的玉珏！
“你哪来的？”他怒道：“这玉珏是随韵如下葬的，怎么会到你手里？”
沐秋澜哽咽道：“府中的一个婢女在夫人下葬前将这枚玉珏头偷了出来。那个婢女……就是当年将夫人诞下的死婴送出府的沐氏。只因那个女婴并未死，这枚玉珏是证明她身份唯一的信物。”
韩元崇：“……”
他死死盯着沐秋澜的脸，片刻后道：“丫头，你走近些！”
沐秋澜缓缓上前，韩元崇伸手捂住她脸上的那块黑斑……
“韵如……”他喃喃出声。每每午夜梦回，韵如都会出现在他梦里，她的眉眼，他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来。
而眼前这张脸，和韵如一模一样。
他猛地抽回手，警惕问道：“你到底是谁？”
沐秋澜泪如雨下，“我就是那个被婢女带出府的女婴！”
韩元崇退后两步，怔怔看着她，半晌喜极而泣：“你说你是我的女儿？是我和韵儿的女儿？”
沐秋澜含泪点头。
韩元崇激动的拉住她，“你没死！我的女儿没死！韵如，你听见了吗？我们的女儿，她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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