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6章 活下去
这不是意识的指令。
意识早已疲惫不堪，只想沉沦。
这更像是一种源自身体最深处、被剧痛和濒死体验反复锤炼过的、烙印在神经与肌肉里的最后反射。
一种在无数次跌倒后，即使知道毫无意义，也要用手臂撑一下地面的本能。
这抽搐微弱得如同蝴蝶振翅，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贯穿了比企谷八幡悬浮着的意识。
电流所过之处，深潭般的记忆被粗暴地搅动。
小町捧着自己做的、歪歪扭扭的蛋糕时那毫无保留的灿烂笑容；甚至更久远，模糊得如同褪色照片——年幼的小町紧紧攥着他的衣角，那双盛满担忧、依赖和纯粹信任的大眼睛……无数碎片化的、带着微弱暖意的画面，因为这抽搐带来的微小涟漪，猛地从记忆的深潭底部翻涌上来。
这些碎片并不连贯，色彩也黯淡，但它们携带的温度——那种被他人需要、被他人牵挂、以及内心深处不愿辜负这份牵挂的温度——短暂地、顽强地盖过了那放弃的低语。
他这一生，逃避着成为焦点，唾弃着英雄的叙事，用“独善其身”筑起高墙。
可讽刺的是，每一次被命运逼到墙角，每一次看似主动选择的“自爆”，背后驱动着的，竟都是些无法彻底割舍的、微弱到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羁绊和守护欲。
他厌恶被称作英雄，却终究无法对眼前的绝望彻底背过身去。
这矛盾，如同跗骨之蛆，贯穿了他整个灰暗的青春。
倒计时无情地跳动着：06:15……06:14……06:13……
视野中的黑暗已经吞噬了大半。
那冰冷的弹窗，那是/否】的抉择，如同在狂风中摇曳的最后一盏孤灯，光芒越来越微弱，仿佛随时会被彻底熄灭。
“真是……麻烦透顶……”
一个无声的叹息，在他彻底沉沦的意识之海中，卷起最后一丝微澜。
不是愤怒，不是不甘，而是认命般的疲惫，一种对自身这矛盾本质的最终妥协。
那只沾满血污的左手，几根手指再次微微屈伸了一下。
这一次，不再是无意识的抽搐。
仿佛耗尽了残躯里最后一丝残存的生命力，那几根伤痕累累的手指，极其缓慢地、颤抖着，朝着悬浮在虚无中的弹窗方向，异常艰难地……抬起了一点点。
指尖，带着一种放弃思考后的、近乎自毁的决绝，又或者是被那点微弱暖意驱使的最后惯性，朝着那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弹窗上，冰冷的是】字，极其微弱地……移动了一毫米。
指尖与幽蓝的是】字接触的瞬间，没有声音，没有光影的爆炸。
只有一股冰冷的、绝对的洪流，如同宇宙初开时的第一道寒流，瞬间贯穿了他！
这洪流并非从外部涌入，而是从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深处、每一段濒临断裂的神经末梢、每一块破碎的骨骼缝隙里，狂猛地爆发出来！
它带着难以言喻的、被强行塞入的“秩序感”，冰冷、高效、精密如最严酷的机械，却又狂暴地撕扯着他作为“人类”的脆弱结构。
“呃啊——！”
比企谷八幡的喉咙深处，爆发出了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被剧痛彻底扭曲的嘶吼。这嘶吼被喉咙里涌上的腥甜硬生生堵住，变成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濒死的咯咯声。
他残破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脊椎，随即又重重摔回冰冷的地面，激起一片混着血水的尘埃。
视野彻底扭曲、破碎。
右眼的世界，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浸染。
炽热的金色如同熔化的金属，瞬间吞噬了原有的色彩和景象。这金色并非温暖的光明，而是冰冷的、非人的审视，带着扫描仪般的精准和漠然。
透过这只染金的右眼，他看到的不是景物，而是无数疯狂流动的、意义不明的冰冷数据流和能量脉络的幻影。
左眼依旧是人类视野，却因剧痛而模糊，如同隔着一层血雾，只能看到上方那片令人作呕的、蠕动的、正在重新聚拢的肉块阴影。
身体的剧痛奇迹般地大幅消退，并非消失，而是被一股更强的、冰冷的意志强行压制到了意识的背景噪音中。
与之相对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掌控感”。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肌腱、甚至每一束神经纤维，都被这股冰冷的意志精确地操控着。
这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一件被名为“勇者系统”的武器暂时租用的载具。
他的“目光”或者说，系统提供的扫描视觉瞬间聚焦在身前。
那里，是地狱的景象。
一头难以名状的怪物正趴伏在他破碎的躯体上。
它大致还保留着人类的躯干轮廓，但头颅已经完全异化。
整个头部从中间裂开，如同巨大的、长满锯齿状獠牙的食人瓣，又像某种昆虫的口器。
从裂开的“瓣”中心，延伸出四条长满倒刺、顶端是锋利骨刃的、如同章鱼触手般的肉鞭——这正是《寄生兽中寄生体的标志性攻击器官！
其中一条触手的骨刃正深深刺入他右肩的肌肉，贪婪地搅动、切割着，另外两条则在撕扯着他腹部的衣物和皮肉，第四条则警戒地抬起，顶端分裂成四瓣的“眼睛”正冰冷地扫视着周围。
粘稠的、混合着血液和不明粘液的液体从它身上滴落，发出“嗒…嗒…”的声响。它显然正在享用它的“猎物”——比企谷八幡自己。
一股源自生物本能的、最原始的恐惧和厌恶瞬间冲上喉头，但立刻被系统的冰冷意志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非人的冷静分析视角。
系统视野中，那怪物的身体被高亮标红，弱点部位核心神经簇位于裂开头颅的根部被精准标记。
比企谷八幡的意识像一个被困在驾驶舱内的乘客，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做出反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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