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絮儿没有自保能力之前，沈眠眠不敢轻易的将她交在别人的手中，这么多年以来，她努力想要让齐絮儿建立正确的三观，想让她懂得自尊自爱。
也许是她的教导起了作用，可是在齐絮儿渐渐开始明白了正确的三观以后，便知晓自己之前的那些行为有多荒唐，从而陷入了一种自厌的心理。
这么多年来，沈眠眠一点一点地树立齐絮儿的自信，一点一点想让她变得和正常人一样，将她原本的一切心理与行为全部都崩塌，再一点一点的重新教导，可是随着齐絮儿年纪的增加，沈眠眠却发现自己愈发看不透她了，也能愈发感齐絮儿似乎并不开心。
现在这个孩子，基本上已经全部都恢复了正常人的思维和行为习惯，所以自己如果在这个时候离开的话，说不定反而是解开了她心里的那个结。
“殿下年纪越大，娘娘好像反而越喜欢把殿下，当成了一个小孩子一样疼爱呢。”跟在齐絮儿身旁的宫女，轻声说了一句。
“是啊。”齐絮儿嘴唇微勾，露出了一个笑的模样。
快走到自己的寝宫门口了，齐絮儿突然对身旁的宫女道：“我这几日睡眠有些不好，母后那边有助眠的熏香，你去替我拿些过来。”
“是，殿下。”
待宫女离开，哪怕四下无人，齐絮儿也不敢展现出一丝真实的自己。
这时此刻天色已晚，宫灯几近熄灭，周遭的一切都已不太明朗，直到宫女的身影彻底幻灭于黑暗中，转身低眸间，心头的怨恨才终于从眼底闪现。
越是隐藏，便越是刻骨，那些不可捉摸的鲜明情绪，混着一些血腥味，从舌尖抵到上颚处，让齐絮儿忍不住舔了舔上唇。
所有人都说江萍对她很好。
所有人也都只记得江萍对她的好。
那些黑暗的、恐惧的、日日蚀心的记忆，便只有自己一个人在黑暗中独自品尝。
宠爱便能抵挡住伤害吗？怎么可能，伤害便只是伤害，就算她后来对自己再好，也都是她欠自己的。
而且……当初母亲可是她一把火烧死了，如果没有她的话，这些宠爱母亲便都会给予自己的。
以血为媒的结，只有付出生命的代价，才得以终了。
齐絮儿打开寝宫的门，坐在床上，所有人似乎都已经将母亲遗忘了，不管是当初表现出对母亲情深不悔的父皇，还是一直都调查着母亲死亡真相的齐盛明。
可是只有她忘不了。
母亲的仇，自己的仇，都由她亲自来报。
齐絮儿掀开衣袖，手臂上有一个快要结痂的伤痕，伤痕呈现出一个“贱”字，这是当初江萍用刀在自己身上划的。
原本身上被她刻下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贱”，后来其他地方的都已经愈合，只有手臂上的，每每愈合，便被她扣掉结痂。
有几次，她未曾下手，痂掉了，便又用簪子重新划开。
那些疼痛，总要记得的。
心里要记得，身体也要记得。
只有记得了……记清楚了……才不会被蛊惑。
才不会像齐盛明一样，明明找了那么久的凶手，在她告诉盛明母亲是江萍害死的时候，却最终选择去保护那个杀人凶手。
她才不会像齐盛明那样无用。
晚上的时候，宫女在寝宫中点燃了助眠的熏香，齐絮儿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醒来以后，梦的细节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那个惊醒自己的画面。
江萍牵着她的手，来到一片白色的花田里，有很多蝴蝶在飞舞，江萍说要为她捉一个蝴蝶。
蝴蝶刚捉到手中，便成一只幻化为一只白色的玉簪，江萍把玉簪插到自己的头上，四周的花朵突然全部都变成了白色的蝴蝶，拖着江萍向上飞去。
她惊慌失措的想要拉着江萍，让她不要走，这怎么也拦不住她的离开。
醒来以后，齐絮儿的心里像空了一块，她用力捂着自己的胸口，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梦中的恐慌感迟迟未散，她闭了闭眼睛，如果要失去她的话……如果要失去她的话……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早就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齐絮儿知道，可她一直在逃避着，就像是胳膊上那个快要愈合的伤口，又被她剜开了一样。
真的是因为想要记住那些疼痛吗？还是因为……
齐絮儿掀开自己的衣袖，看着那在流血的伤口，她是想要提醒自己，提醒自己那个人曾经给予自己的痛苦和耻辱。
可思绪却突然跳转到了那日，江萍无意间看到自己胳膊上……这个未曾痊愈的伤痕时，震惊又心疼的表情。
便又觉得，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好像分裂成了两半。
她的肉体在疼痛着，可灵魂却因为那样的目光而发出舒适的喟叹，于是便连着身体的疼痛也好像减轻了那么几分。
她早就毁了……早就毁了……
她之所以不喜欢与旁人相处，因为她早就发现自己与旁人不同，她越是痛，便越是兴奋，明明心中知晓应该是痛恨不堪耻辱的……可身体却控制不住的因为那些痛苦而兴奋到颤栗。
她在江萍面前伪装出正常人的模样，可她早就不正常了。
她实在是不明白，江萍为什么要在那般对待她以后，却又想让她变得和正常人一样。
若自己一直都是身心堕落在最肮脏的地方，倒是也轻松一些，可现在每每沉溺在欲望与清醒的边界。人不人，鬼不鬼，清醒的知道自己与旁人的不同，却又无法完全如青楼女子那般，沉溺于不可自拔的欲望深渊，便如同那时，江萍掐着自己的后脖颈，想要将自己溺毙于水中一样。
起伏于生与死的边缘，希望与绝望的交织，痛苦与疯狂的纠缠。
其实若是那时候，她将自己真的溺毙于水中也挺好的，齐絮儿很多时候都在想，无论是自己，还是江萍……若有一个人，能死在那时满腔恨意与黑暗中，其实也挺好的。
也就没有后面那些日日夜夜的，生死爱恨纠缠的痛苦与不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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