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想知道，云将军的事各位爱卿从何而知？”龙椅之上，少年天子正襟危坐，漆黑的眸子一一扫过下方跪着的朝臣，语调淡然，带着几分好奇，听不出喜怒。
大殿中一片静默，这么久了，皇上还不曾让他们平身，不用想也知道龙颜不悦，难不成消息是假的？叛国之事非同小可，若是有心人刻意为之，自己岂不成了那出头鸟。
“怎么？”夜望轩凤眸染上愠色，少年天子不怒自威，“是想让朕一一点名么？”
“皇上恕罪。”人群中一个哆哆嗦嗦的声音伴着“咚咚咚”的磕头声响起，“臣，臣有罪，不该听信谣言诋毁云将军。”
“臣等糊涂。”殿中一片磕头声，先前还想着看皇家笑话的一众朝臣周身瑟瑟。
“啪。”
一声脆响，茶盏碎成几片，夜望轩拂袖而起：“既是不想说，就在这里跪着，直到想说了为止。”
众人愣怔间，夜望轩已然走到殿门口，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身朝着福公公道：“请楚老将军随朕去御书房一叙。”
明黄身影大步而去，福公公搀扶着楚老将军紧随其后，留下一众朝臣低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皇上这般做，那些老顽固怕是又要怨言重重了。”御书房内，楚老将军捋着花白的胡须满脸慈爱地笑看着夜望轩。
“背后嚼舌根，连皇叔都敢牵扯其中，朕没治他们妄议朝政，就算网开一面了，还敢倚老卖老装糊涂，朕如何能惯着他们臭毛病。”
夜望轩目光一凛，略显稚嫩的面庞布上一层寒霜。
楚老将军微微点头，目光中有赞赏有怜爱。眼前的少年退去皇上的身份，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却要肩负起东睦整个江山。王爷离开的这些日子，他的成长有目共睹，看似平静的背后，也不知经历过怎样的惊涛骇浪。
夜望轩双拳紧握抵着书案，眉宇间的戾气渐渐退去，淡淡愁云在眼底凝结，他侧头望向窗外老榕树上新吐的嫩芽，轻叹一声：“皇叔不在，朕就像缺失了羽翼庇护的幼鸟，瞻前顾后谨小慎微，若不是有楚尚书与姚丞相从旁帮扶，怕是难以支撑这偌大的江山，朕这个皇帝是不是太没用了。”
“皇上小小年纪英明果决气度恢弘，任贤革新造福一方，乃我东睦百姓人人称赞的好君王，倒是老臣得先皇恩宠，这些年闲赋在家领着俸禄不曾对朝廷有半点贡献，当真惭愧得很。”
楚老将军用力敲打着愈发疼痛的右腿，眼中满是力不从心的歉疚。
“朕怎的忘了楚老将军腿疾犯了。”夜望轩握拳轻敲了下脑袋，“小福子，快去宣太医。”
楚老爷子忍着腿痛入宫，虽表面是为云承誉而来，却也以他赫赫威名堵住了那帮朝臣的悠悠众口，这般为东睦立下汗马功劳的老将军，他夜望轩怎能不敬重。
“嗻。”福公公应了声，刚想出门，外面传来小太监尖细的声音。
“启禀皇上，姜侍郎羊角风发作，姚丞相命奴才过来问皇上可否让众位大臣平身？”
“让他们等着。”夜望轩余怒未消，又担心楚老将军伤腿，哪里有心思管旁的，借此给他们点颜色，杀杀某些人的锐气也好。
“老臣无碍，皇上还是先去瞧瞧吧，时辰久了，恐生事端。”
楚老将军忍着腿痛，朝着站在门边不知如何是好的福公公递了个眼色。
福公公会意，招手唤来门外传讯小太监低声问询了几句，疾步进来：“皇上，奴才已命人去宣太医，您还是移驾乾坤殿去瞧瞧，晚了，姜侍郎小命恐不保。”
日落西山，余晖掩映下的小院朦胧而静谧，微风浮动，不再是刺骨的寒，隐隐带着几分潮湿。
西陵的冬天终是熬过去了，南来的燕子不知什么时候在屋檐下做了个窝，一根细细的羽毛掉落，轻飘飘划过窗纸。
“爷，起风了，当心着凉。”青峰从外面进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严实的油纸包。
夜幕辰收回眸光，关上窗子：“祈安那边还没消息么？”
“爷不必担忧，有楚公子在，郡主定然不会有事。”青峰解开油纸包递给夜幕辰，浓郁的肉香扑鼻而来，“烤肉，还热着。”
夜幕辰只是瞥了眼，便收回目光，千头万绪堵在胸口，让他如何吃得下去。
“爷不想尝尝这西陵名冠京城的烤肉，与王妃的果木烤肉相比，哪个更胜一筹么？”
青峰压下心中担忧，刻意耸了耸鼻子：“属下闻着这味道有几分像王妃调的蘸料，才忍不住进酒楼买的。”
夜幕辰深邃的眸光闪过一抹亮彩，一把抓过油纸包展开，切成小块的羊腿肉油滋滋泛着盈盈红光，外表竟真的与可儿的果木烤肉有几分神似。
一个念头在心中疯狂涌动，夜幕辰修长的大手隐隐在颤抖，是她么？他的可儿。
带着淡淡余温入口，烤肉表皮不似看上去那般焦脆，软塌塌的略有些油腻，夜幕辰微微蹙眉，却还是缓缓嚼着，似是在努力寻找着哪怕一丝熟悉的味道。
青峰偷眼看着王爷一连吃下三块烤肉，暗自舒了口气，这几日王爷愈发消减了，赤焰那几个只会打打杀杀的男人哪里会做什么菜，只是勉强可以入口罢了。
眼看着王爷这几日不思茶饭总是看着王妃的画像发呆，他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今日借着出去打探消息，买了这西陵闻名京城的炙子烤肉，无论如何就算是哄，也得让王爷多吃些。
“爷，八公主这些日子时常进宫，奇怪的是回来便换了个身边的侍卫。”青峰走至炉子前倒了碗热奶茶递过去。
夜幕辰停下咀嚼的动作，眸光微闪射出一抹冷意：“她终是要有大动作了，密切监视，不可漏掉一处。”
“是。”青峰不解，却也不敢多问，犹豫着低声问，“爷，要不要属下今夜潜入西陵皇宫，探探虚实？”
“不必。”夜幕辰将攥成团的油纸包抛向他，“让君莫离下次开方子时加上几味治疗嗅觉失聪的药。”
青峰下意识伸手接住，愣怔了片刻，看着手中已然凉透的油纸包，暗自叹了口气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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