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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云枝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刘志南宿舍的，只记得当她发现自己也必须睡地铺，并且是和另外三对夫妻混住时，她的心一下像是掉进了冰窖。结合大成和艳红忽然变冷的脸，她迫不及待地逼问刘志南，“大成和艳红怎么了不高兴？那张床是他们两个的吗？睡地铺的这些人都是干什么的？看起来怎么那么可怜！”
刘志南被问得直哆嗦，心里侥幸：就怕她听得稀里糊涂的，果然啥也没听懂，幸亏我留了心眼没让签单，否则她明白了非吃掉我不可！
云枝知道刘志南的脾气，他不想说的事，问多了就怼人。心想：不说算了，毕竟和我没有多大关系，管那么多干嘛！她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与自己有关的事，又问，“那个蒋有权让我签单算是报名了吗？明明我的身份证我带着，你为什么说没带？报了名然后让我干什么？是不是就跟着你一起上班去？你上班的地方远不远？中午回不回住处？工作难不难做？”
刘志南被云枝问得心一寸一寸地缩紧，他再也架不住她逼供似的追问了，心想还是讲清楚吧，免得以后了解清楚了吵架，就说，“你报了名，你就再让你哥哥的小舅子也过来！”
“还不知道让我干什么呢，为什么要这么急的让他来？”云枝心里替郝强担心，没敢给刘志南透露实情。
“他过来了就再发展两位朋友啊！”
“他发展朋友是什么意思？”云枝又是一头雾水。
“你没听懂领导讲了嘛，每发展一位朋友就累积一千分，每个人最少要发展两个朋友，就像一个人需要有两条腿走路一样，每个人要有两条直接下线……”
云枝恍然大悟，抢过刘志南的话，急问道，“你的意思是咱们这工作就是靠往这儿叫人，然后每天啥活也不干，每天在房子里打扑克、睡觉，等来人再叫人？”
刘志南心里承认：当然是这样的！但他在公司培训了一个多月，许多专业术语他已经能应用自如了，所以嘴上却说，“也不能单纯这么说，其实就是给朋友一个挣钱的机会，加入了公司，每个人都是一个消费者，但在消费的同时大家互相都挣了钱！”
听到“消费”两个字，云枝更加吃惊，“还要交钱？交多少钱？”
“也不是纯粹的交钱，每人一千六百八十元是消费，因为你会获得价值更高的保健品和积分！”
“天啦，绕来绕去还是以买东西的名义交钱，这不是骗人吗？”云枝几乎要崩溃了。“你不会交钱了吧？”
“也不是谁骗谁，是自愿消费！”刘志南嘴上这样辩解，心里还在恨大成让他刚来就稀里糊涂地花空了口袋，换回来的只是四盒海豹油。
云枝被气笑了，“对，对，你大方，你有钱，我摆摊卖衣服一年挣不到两千元，就让你一次性消费完了，请问你买了一座金山还是银山？海豹油能当饭吃吗？”
刘志南不说话了，低着头任云枝训斥，他知道云枝的脾气，他有时有理都讲不赢她，更何况他确实花掉了云枝辛苦挣的两千元。他来蚌埠时，云枝本来板着脸不给他打发钱的，还因此翻出了旧账，“强强都三岁多了，还没有给我家彩礼钱，你还好意思拿走我准备还我妈的这钱！”
刘志南当时还挺有担当的说,“我挣了工资加倍还给你妈！大成信里说他一个月要挣好几万呢！”
“既然那么能挣钱，为什么还要你带钱过去？”云枝当时就追问。
“学习期一个月没工资，还要交学费！”刘志南按大成母亲的原话说。
“谁知道是啥破公司，屁讲究多的很！”云枝舍不得自己辛辛苦苦攒下来还母亲的钱，嘴里骂着公司，心里又不想放弃这个挣钱的机会。只好像抽掉了自己的肋骨一样，把两千元给了刘志南。想不到现在刘志南连他母亲偷偷给他的几百元，都已经花得不剩一分了。
云枝从台资企业工人的美好幻想里回到残酷的现实，她仿佛从天堂掉进了地狱。她感觉一切都完了，都归了零。她失望得全身像忽然抽掉了骨头，只剩一堆肉摊在地上了。
云枝恨刘志南不该骗她把服装摊位都转让了，她恨得牙都痒痒的，可骂他又能怎么样呢？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又不知道出路在哪里了。
那夜，云枝就坐在走廊里，像火车上没有座位的旅客一样靠着行李箱，一直坐到天亮。刘志南也在走廊里陪云枝坐了一夜，陪她说了大半夜的话，云枝说啥他都答，“是，好！”
思想斗争到后夜，云枝决定绝对不能加入公司，但空着手，家是暂时回不去了，还是只能留在蚌埠。她想好了，与其回嘉峪关要从头开始，让人看笑话，不如就在本地摆地摊先挣钱，走一步看一步吧。幸亏来时带的两千元没有被骗走，正好做本钱。
刘志南多余的话一句不敢说，只随和着云枝的思路走，他说蚌埠菜市场的早市、晚市都有摆百货地摊的，估计是市场允许的，生意看起来不错。有了明确的目标，云枝更加睡意全无，直到天快亮时才迷瞪了一会。
第二天一大早，云枝就去给郝强打电话，没考虑电话费半价不半价的，她让郝强在兰州赶快找别的工作，别指望她了。郝强愣了一会说他还是想亲自来蚌埠了解一下公司。云枝一下急了，“说白了就是靠拉人头赚钱，还有啥需要了解的？！”她又好说歹说了半天，郝强就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他坚持要来蚌埠一趟，他说能不能做先看一下再说，大不了就当是旅游了一趟。其实，他想说就想专门来看她一趟，但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口。
郝强的决定让云枝心里又乱了方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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