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上学期的课程如期结束了，学期考也如期而至，空气中有了些许的火药味。显然，半期考后的伤感已被淡忘，希望振作的意气，重新酝酿了起来。
云枝这次把命拿出来拼了:吃饭背记英语单词，骑自行车上学默记数学公式，上厕所夹带古文诗词，房间墙壁桌面贴满了时事政治。但学习效果很差，每天头疼欲裂，背熟的东西转眼就忘了。她发现，郝强也是脸色蜡黄。她当然不知道郝强是因为闹失眠整夜睡不着，白天又昏昏欲睡，背记的东西也是转眼就忘。
全班同学的精神，都已是强弩之末。
几场考下来，教室里弥漫起了新一轮的骚动：有人在为自己不如意的成绩编排理由，有人在为自己的突飞猛进亢奋不已；同时还夹杂了各种气味：有失败的气味，有一切努力都成空的气味。“八人帮”又一次全部蔫了，依然一个也没有考进前十名。高晓明还差临门一脚，郝强、王卫东坚守阵地，云枝反倒一落千丈。班主任用疑似探索、又疑似怜悯的眼神盯着云枝时，她一瞬间因头脑缺痒而无知觉。中考第一的人，排在了二十名，真的是无药可救！尤其理化生的成绩简直是带着侮辱性的，即使被人扣上中考抄袭的帽子，也有口难辩了。
所有代课老师只对前十名的学生抱有很大的希望，每天带着赞赏的目光围着他们转，连每一节课似乎只为对他们讲了。高老虎却说，“郭嘉中学要打破‘光荣的光头记录’，靠这一届还是没有希望啦！”瞬时，大家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
云枝本来对郭嘉高中是鄙夷的，无奈何落了一中的榜，才抱着九死一生的希望，幻想三年后能顺利成为县一中的高四生。现在看来一切希望都成了泡影，很多可怕的念头乘虚而入……真的很害怕，害怕被父亲把她兑换成两千元给哥哥换媳妇；害怕和姐姐们一样与一个陌生男人，生一堆流着长涕大声哭泣的娃娃；害怕像父母一样一生守着几亩薄田，没日没夜地操劳，到头来还是一贫如洗。
先前就听班里几位从高三退回来，重头再读的资深复读生分析说：在郭嘉高中一直能保持前十名的学生，每年基本都能挤进县一中的高四班，真正要想考上大学，还要看在县一中的造化、修行了！有如此深奥、精辟的总结汇报，班里挤不进前十名的许多同学，开始闹闹哄哄混日子了，没有了学习上的压力——反正高中三年毕业了，都得各回各家种地。于是，做一天和尚也不撞一天的钟了。做什么都好，就是不学习了。回到家里就和好许多邻居挤在一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前，跟着《渴望》里的刘慧芳哭，陪着小燕子笑。
听同学们都在推测小芳可能是谁和谁生的孩子，又可能是被谁抛弃的，云枝抵制不住内心对这种巨大秘密的好奇，有时也挤邻居家去看电视，她一面喜欢着小燕子，向往着小燕子对爱情的向往，一面又担心小燕子会和姐夫王沪生真生出事来。
云枝不在班上混日子的队伍里，却面无表情，心无杂念，像石头。但她不是石头，是肉身凡胎的人，表面装得像石头一样坚硬，但很脆弱、很软弱。因为学习成绩，她会疲惫、也会厌倦，甚至有时觉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有时哭得喘不过气来，有时想哭却哭不出来。她想坚持不懈地努力，可觉得现实对她总是铁面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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