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司机小李开着车过来了，小可直奔县城一中，想着打听一下翟老师在哪所医院，她想去探望，谁成想，翟老师居然就在家里。
小可听到这个消息都蒙了，下意识问：“他的病好了？”
两鬓花白的老教导主任叹口气，道：“老翟那病，大概好不了了……虽然报销，但得自己个儿先掏钱垫上，等出院才能报销……自从他查出这个病，花了三四万了，学校的老师同学们都给他捐了款，亲戚朋友也借遍了……”
这时候，工作二三十年的中学老师，每月工资勉勉强强一百块钱，一家子老小花用了去，每个月没多少结余。
而且，据小可所知，翟钰良老师兄弟姊妹六个，就他一个在外边拿工资的，兄弟姊妹们家里有什么事，都要来找他借钱……翟钰良的妻子是农村人，没有工作，还有五个儿女要养……
老教务主任叹气：“别看老翟工作了小三十年，是真的没存下钱。这回一病，拉下一腚饥荒，他自己都愁死了，说自己对不住老婆孩子，成了老婆孩子的累赘……”
小可默然。
司机小李拎着一些水果、奶粉回来，有些发窘：“只买到这些。”
小可点点头，向教导主任告辞：“我去翟老师家探望一下。”
教导主任很热心，连忙道：“我带你们过去吧。”
小可只要回家过年，都会去教过她的老师家中拜望，其实是知道翟老师家住址的。但教务主任这么热心，她也没拒绝，道一声辛苦，让教导主任走在前头，她落后半步跟上。
不知是不是许久未见的原因，教导主任对小可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一路絮絮地说了许多。除了翟老师的情况，还说了许多老教师的情况，有些是教过小可的老师，有些没教过，小可甚至不认识的，小可也耐心地倾听着，不时地还问上一句，让教导主任颇有种找到了倾诉者的开心。
翟老师家住的不算远，就在校园一角的宿舍区。
一个两间平房的小院子，住着翟老师夫妻加上五个孩子，大儿子已经结了婚生了个小孙子，也与他们挤在一起。
大儿子一家住在自建的两间东厢房里。
正房两间都在中间做了隔断，进门一间小小的门厅里摆着一张小床，是小儿子的；里间是三个女儿的房间；里侧的一整间是翟老师老两口的房间，还摆了两只单人沙发，算是客厅。
时值暑假，翟老师的两个女儿和小儿子都放假在家，三个人都在外屋的矮桌上做作业，房间里很安静。
教务主任熟门熟路地推门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扬声招呼：“老翟啊，你看看谁来看你了。”
说着，还不忘招呼身后的小可进门，像是半个主人。
翟老师的妻子挓挲着手从外边赶进来，手背上还沾着两片菜叶子，明显是在洗菜做饭。
“徐主任来啦，快请进屋坐……”一边替客人们挑起里屋门口上挂的门帘子。
翟老师歪在床上，脸色蜡黄。
小可一看，差点儿不敢认。
当年翟老师给她当班主任的时候，四十来岁，身体健壮，还有一点点不太明显的小肚腩。
这一年春节她来翟家拜年，翟老师恰好出去串门子，她没见上……算起来不过一年多没见，竟然像是换了个人，瘦的都脱相了。
“翟老师！”小可压着心中涌起的难过和酸涩，叫了一声。
“吴小可！哎呀，一年多没见，你都长这么高了，成大姑娘了。”翟老师看到小可很高兴，连蜡黄的连上都浮起一片光彩来。
他教学三十年，其中学校还放了好几年假，算下来，他送走的毕业生没有一万也有几千，吴小可却是最出息的一个，也难怪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招呼吴小可落座，翟老师询问起小可的情况：“你毕业了吧？分配到什么单位？”
小可笑道：“我还没工作，选了继续深造，如今研究生在读。”
“好哇，好哇，你年纪小，工作不着急，多读几年书，多学点儿知识，以后才能有更大的作为。”翟老师连声笑道，笑声虽然虚弱，却透着十足十的高兴。
司机小李跟着送下礼物，原本想走的，被翟老师妻子拽住，大热天的来了，怎么也得留他喝杯茶、吃块西瓜。
小可点头，陪着翟老师说了说话，看他精神头有些倦了，就告辞出来。
她没有对翟老师说捐助的事情。
翟老师妻子送几人出来，走到大门口的阴影里，小可这才把自己的真正来意说明了：“我在京城认识些人，医院里也能找找关系，师娘做做老师的思想工作，带他去京城好好治疗……老师的病情虽然严重，却并非没有治愈的希望。”
师娘很感动，老翟教过那么多学生，只有几个学生回来探望，主动提出带老师去看病的，却只有眼前这么一个。
“……小可啊，不是我们不想救老翟的命，是他自己不想拖累大伙儿了。他说与其扔下许多钱最后一个死，还不如省点儿钱，回来好好过几天平静的日子……”
说着，师娘忍不住捂着脸，无声呜咽起来。
小可伸手，将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女人抱住，轻轻拍拍她的脊背。
怀里的女人，头发花白毛糙，身形单薄瘦削的让人心疼，摸一把都是骨头，硌手！
小可柔声宽慰道：“师娘，你好好劝劝老师，京城有重病基金会，专门为救治重大疾病患者而设立的，我回去就帮你们申请，办妥了就打电话。一旦确定了资助目标，住院看病手术吃药的钱，基金会都给报销的，就不用自己掏钱了。”
说着，拿出一个信封来塞进师娘手中。
老翟的学生们来探望，也有人给留钱的，大家日子都不是特别富裕，不过是五十、一百的，表个心意。
小可递过来的信封有点儿厚，一入手就给老翟妻子吓了一跳，她连忙就想还给小可：“你还没上班，还没挣钱呢，我们不能要你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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