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景泽并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俯身行礼：“官家……能否讨杯茶喝？”
说完抬起头朝着宋徽宗笑了笑：“刚刚吃的有些齁！”
宋徽宗乐了，心想这小子有点意思，随即招呼内侍官：“去，把朕的茶具拿来！”
等茶具摆开，宋徽宗挽起衣袖道：“你且说着，朕给你点茶！”
宋徽宗的这番行为，并不能视做对高景泽圣眷浓浓，因为宋徽宗作为一个资深茶艺爱好者，给臣子研茶点茶，那是基操。
史书上是这么说的！
高景泽之所以突然想讨杯茶，也不是真的因为自己真的口干舌燥，纯粹是想看看，史书里的宋徽宗和面前这个宋徽宗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以免自己误判，接下来要说的话说不到宋徽宗心里，弄巧成拙！
见此时宋徽宗挽袖研茶，毫无帝王派头，这才放下心来，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联辽抗金这条路既然走不通，那能不能坐山观虎斗呢？”
高景泽的这个问题，明显是向蔡鞗发问的。
因为他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蔡鞗。
蔡鞗眼神躲闪了几次后，觉得实在躲不过去了，这才咳了两声：“咳咳，这样也行啊，可以渔翁得利，至少比联金抗辽要好！”
高景泽呵呵一笑，一脸贱笑地反问：“真的吗？这不会也是蔡太师的想法吧？”
蔡京无辜躺枪，老脸一拉：“高家二郎，这是官家在考你，不是在考老夫！”
高景泽长长地“哦”了一声，又转身看着宋徽宗说道：“这条路最蠢！不但惹了辽国，还惹了金国，甚至连西夏那边都要看我大宋笑话！”
“这是为何？”
宋徽宗手里茶艺不停，抬眼问道。
“天下皆知我大宋与辽国是兄弟之国，又有檀渊之盟，若此时我们不出兵帮辽，反而在一旁看笑话，岂非无义无信？”
高景泽话音刚落，蔡鞗就抓住了他的逻辑漏洞，跳出来指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刚刚还说不能联辽抗金，现在又说不联辽抗金是无义无信！前后矛盾，狗屁不通！”
高景泽也不气恼，做了个“嘘”的噤声动作，笑着继续说道：“小蔡相公果然逻辑缜密，佩服佩服！不过，小蔡相公的理解力，确实有些让人捉急！”
“我说的是，如果我们大宋两不相帮，则会让人觉得我们无义无信！但是！”
高景泽顿了顿了：“如果我们联金抗辽，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接过内侍官端来的茶碗，高景泽轻轻嗅了嗅：“天下人只会认为我们这是收复故土，收复燕云十六州，完成大宋列祖列宗未竟之伟业，何来无义无信？这分明就是光宗耀祖，扬我大宋国威！”
高景泽说完豪言壮语，偷偷瞄了一眼宋徽宗。
却见宋徽宗虽然点头，但是面部表情毫无波澜！
这不应该啊，一个艺术家皇帝，怎么一点都没有共情，这情绪感知力也太弱了吧！
“嗯，所以你觉得，朕联金抗辽，是为了光宗耀祖，扬我国威？”宋徽宗的语气平静，似乎还有一点点的失望之情。
宋徽宗的反应，完全超出了高景泽的预判。
尤其是那一点点的失望之情，来自何处啊？
高景泽在脑海中快速分析，自己明明为宋徽宗联金抗辽的决定找到了合理性，还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为何就没能戳中宋徽宗的G点呢？
深得宋徽宗宠信的北宋六贼一个个地在脑海中浮现。
蔡京艺术修养极高，善于给宋徽宗捞钱！
童贯深耕军队，能打耐操！
王黼口才极好，又能陪着宋徽宗狎妓胡闹！
梁师成虽然没什么学文，但是聪慧狡黠，善于奉承！
至于朱勔和李彦，纯粹是为宋徽宗的爱好“无私”奉献，与以上四人相比，他俩实际上就是个白手套，小喽喽，位列六贼，实在是高估了！
这些人，无一不是在某一方面对宋徽宗有用，或是走进宋徽宗内心世界的人。
尤其是王黼，几乎成了宋徽宗的私人玩伴，陪着吃喝嫖赌，成了最可心的人。
如此看来，要搞定宋徽宗，不仅要冠冕堂皇，还得成为他的知心人！
想到这里，高景泽将手中茶碗放下，一本正经地说道：“官家，其实前面说的，那都是些官话，联金抗辽最重要的原因，是官家两害相权取其轻，无奈之举而已！”
宋徽宗的脸色闪过一丝笑意：“哦？你把话往透了说！”
赵福金也在一旁扯了扯高景泽的衣袖，略显焦急：“别藏着掖着，有话直说！”
高景泽叹了一口气：“金国建国，距今已快三年，与辽之战，官家赌的是金胜辽败，就算我大宋与辽一同抗金，官家也没有底气能赢，毕竟我大宋军力……西军防西夏，禁军拱汴梁，实在没有能战之兵了！”
“大胆！”
蔡京猛然拍案而起，气的浑身乱抖：“我大宋拥兵百万，兵强马壮，岂能让你这个小儿诋毁！”
高景泽心脏狂跳，这次要是赌输了，可就前功尽弃了！
他之所以敢说大宋无能战之兵，赌的是宋徽宗对国事心知肚明，赌的是蔡京也曾拿此事提醒过宋徽宗，想让他放弃联金抗辽的念头。
宋徽宗摆摆手：“无妨，继续说吧！”
“既如此，那还不如趁机拿下燕云十六州，之后囤兵于此，据险而守，以防金军南下，这样做至少能换得汴梁几年平安。若是联辽抗金，一旦打不赢，燕云十六州尽归金国，那瞬间便是灭顶之灾！我猜，官家是这样想的吧？”
垂拱殿内，一阵沉默。
许久，宋徽宗终于眉目舒展，指了指高景泽，看向蔡京笑道：“这小子，懂我心思啊！”
蔡京只能尴尬奉承：“确实有些才能！”
宋徽宗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朕有些乏了，时候也不早了，蔡爱卿先退下吧！”
蔡京当下心凉了大半，这场家宴本来是替儿子求皇亲，但茂德帝姬对这高家二郎情有独钟，高家二郎又颇有才学，还得了官家赏识。
这门皇亲，十有八九是没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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