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些，唐瑞琢可委屈极了：“从小您就说要让着长姐，奇怪了，别家都是姐姐让妹妹，凭什么要我反让着她？”
“这你不懂？”黄溪午叹口气，“阿珏自小不在母亲身边，大了才回来，起初是要生分一些的，你又霸道，若是不让着，叫她怎么自处？更何况，她是嫡女——”
话没说完，被唐瑞琢拦住了，“就知道您又提这个！什么嫡庶之分，最是讨厌！”
她甚至嘴角撇下来，做出要哭的模样，“都是母亲的女儿，怎么嫡女就高人一等，庶女就该死吗？”
“胡说！”黄溪午不免恼怒，“谁教的你把这些胡话挂在嘴边？！”
唐瑞琢还不打算闭嘴，继续发牢骚：“您自己就是庶出，却还叫女儿在意这些，凭什么？”
“你——”
“她是长姐没错，可景家早没了，更何况她父亲姓辛不姓景，然而现在人家住在气派的嫡女别院里，倒是我，白白的有个富裕的外祖家，一点便宜没占着。”
黄溪午更加气恼，训斥道：“还不住嘴！越发不像话了！”
“怎么不像话？就算外祖母子孙多得顾不上我，那素馨姑姑呢？嘴上说最最喜欢我，却不拿出真章来，倒是也送我座宅子呀！”
“啪”一声，黄溪午拍了桌子。
唐瑞琢总还是知道怕的，当即安静了，可是默默垂扭过头，不说话，却是一脸的倔强。
黄溪午转了转腕上的佛珠，逼迫自己静心，良久才开口：
“就算是庶女，你得到的也不比哪个少，何必妄自菲薄？你母亲也不是在意这些的人，她对你的好你总是知道的，说起来是我的缘故，是我非要你遵守上下尊卑，是我逼着你退一步，处处以瑞珏为先，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唐瑞琢继续沉默。
黄溪午又道：“你从小没吃过苦，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
“我——”唐瑞琢下意识开口，又闭上嘴，再次扭头过去。
“不服气？”黄溪午叹口气，“你得庆幸你是女儿，也得庆幸你母亲不是在意男女的人，更得庆幸嫡父是辛正君。”
又是这套说辞。
这些年黄溪午总说辛酉好！
唐瑞琢忍不住了，开口反驳：“前两句倒罢了，怎么还庆幸，倒要感谢嫡父了？他——我没有不尊敬的意思，可是，辛阿爸哪里有过人之处吗？”
说起辛酉，黄溪午的脸色好了很多，他再次转了转腕珠，让自己耐下心来同唐瑞琢解释：
“辛正君自然有许多过人之处，但最优秀的一点，便是对旁人的容忍。妻主这些位夫侍，只要不闹出大事来，无论怎么折腾，正君他都睁只眼闭只眼，甚至有时候还要帮着在妻主那遮掩，如此一来，大家日子都好过的多。”
唐瑞琢不屑：“家家都是多夫侍的，作为正夫，自然是要容忍，不忍又能怎样，再说了，母亲她脾气又不坏，本来大家日子都好过。”
“你自小在福窝里长大，自然不懂这些。”
“怎么不懂？还不是您心思太重，想的太多，明明和辛阿爸同岁，他每日里喜气洋洋的，可您呢，鬓边都有白发了！”唐瑞琢只顾说着痛快，说完才意识到过了，不禁撤了撤身子。
黄溪午竟没训她，反而下意识拿手抿了一下鬓角。的确，这些年太过操劳，似乎老了许多。
他心绪不佳，想起许多往事，亦不小心想到了劳印，一时间犹豫要不要同女儿说这么多：“阿琢，你近来去看过外祖父吗？”
“没有，我只喜欢去外公那里。”这是说的黄溪午的亲爹齐蕴则。
黄溪午追问：“那你不如想想，为什么自小喜欢外公，却不喜欢外祖父。”
唐瑞琢噎了一下。
虽然现在的劳印早就不是当年对黄溪午非打即骂的那个样子，在黄家也不像当初那样嚣张，但他依然是说话阴阳怪气的，小孩子大都敏感，唐瑞琢又是那心眼多的，从小就不爱搭理他。
然而为了黄溪午抬杠，她还是驳了一句：“外祖父只是不好讲话，又没做什么。”
“是你没见过他做什么......论说我不该在背后议论长辈，但今日是为了叫你明白这个道理，我说过，你听过，便忘掉，能做到吗？”
虽是这样说，黄溪午也没等她点头，径自往下说，“我自打三四岁记事起，父亲就不止一次想置我于死地，或许三岁之前也有，只是我忘了。”
唐瑞琢惊恐的睁大了双眼。
“不可置信是吗？”黄溪午双眸中透出寒凉，那些久远的记忆纷至沓来——
“平日里打骂折磨都算轻的，冷饭破衣也不算什么，可他曾把我推到水塘里，说我自己脚滑，将我弃于茶山深处，说是我自己走丢了，还曾借口荡秋千，举我坐到高高的树杈上，等着看我掉下来.......”
唐瑞琢的大眼睛显然是随了黄溪午，此刻双眼储满了泪水，摇摇欲坠。
黄溪午盯着她：“我只是个庶子，对他没什么妨碍，他都会这样做，你是个女儿，还是个受宠的女儿，可是辛正君对你如何？”
唐瑞琢咬住下唇，任泪水滑下来。
“正君何止待你好，他对我也好。”黄溪午继续说，“我从寺里回来，他只惊讶过，却没阻拦过，那时候我只担心唐家黄家会不会出问题，却从未担心他，只因妻主说过她那正夫向来心境澄明，我起初半信半疑，后来一见他人，我便相信了。”
都说人的眼睛如窗户，有的人看似眼神明亮却总和心里隔着一层，而辛酉便是门户大开的那种，看他的眼睛便知道这人纯稚正直。黄溪午被宣布掌管中馈，是辛酉在席上当众表示“从今后见他如见己”，从那以后，他果真就成了黄溪午在这后宅里的靠山。
自幼从劳印那里落下的对“正夫”这个角色的厌恶在辛酉身上从未产生过，黄溪午再也没有担心过自己会被正夫拿捏挑剔折磨，他很舒心。
而且，辛酉这份好还包括真心对待黄溪午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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